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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60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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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再遇上杨恒父子也是不惧。
可杨恒早已搬离落雁山去了东海小渔村,青天良报仇夺宝的计划又次落空。
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兜转,想打听杨恒的下落。这日见群仙林豪客结伴北上,言语中提及宋雪致为天心池所擒,三月初三便要举行各派公议的事。青天良登时喜出望外,尾随着这干豪客便来到了长白山。
谁知杨恒还没找到,却是冤家路窄先撞上了蓬莱剑派的众高手,也算意外收获。
去年在泰山时他被秦鹤仙率领的蓬莱剑派群魔逼得九死余生,千年修行险些毁于旦。亏得杨恒仗义相救,才逃过劫。
对青天良来说,别人的恩情尽可忘得干干净净;可要是谁招惹过自己,纵使烧成灰了他也不会放过。
那边蓬莱剑派的众高手隐约识出青天良的来历,纷纷起身掣出魔兵严阵以待。如今秦鹤仙已死,新任掌门尚未确立,这群人里便以勾魂索命牛头马面四老为尊。此次东来,牛头马面留守山门并未随行,故此勾魂老妪手拄碧磷鬼杖全神戒备道:“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青天良悠然自得地站定,丝毫不把气势汹汹的蓬莱群魔放在眼里,大咧咧地往苏建萍身旁坐,翘起二郎腿道:“你们想怎么死”
按照常理,酒馆里有人要打架,众多食客即使不奔出门外,也需尽量靠边站,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此刻坐在酒馆里的多是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眼见青天良要找蓬莱剑派的麻烦,非但不惊反而隐隐觉得兴奋,个个佯装进食冷眼旁观,只急坏了酒馆掌柜和店小二。
真禅可能是唯的例外,他巴不得赶紧溜之大吉。可邛崃山君尽管坐着没动,那双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自己,显然把西门望的警告当做了耳旁风。
不防马建龙见青天良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师妹身边,心里老大的不爽,出言道:“老爷子,要打架请到门外,别耽误我们吃饭。”
青天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个二十多岁的后生小子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两眼翻,道:“年轻人,你是谁家门下”
马建龙见青天良副倚老卖老,高高在上的架势心里来气,高声道:“在下天心池门下马建龙,她是我的师妹苏建萍”
他原本以为自己报出师门,又是在天心池的亩三分地上,这个青衣老者多半会客气点儿。孰知青天良却道:“天心池嗯,听说过不就是几个月前在东昆仑被杨恒打得满地找牙的那个正道名门么嘿嘿,鼎鼎大名的仙林四柱之,了不起啊了不起”
马建龙怒不可遏,就想从琴匣里拔剑邀斗。苏建萍急忙把按住他的手传音入密道:“师兄,你忘了咱们下山是干什么来了”
马建龙省,忿忿瞪视青天良眼,说道:“你给我记着”
青天良恍若未闻,侧目瞥向蓬莱群魔,问道:“你们都想好自个儿怎么死了吗”
白无常裘伯展阴测测道:“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人老爷子未免强人所难了”
他的语调又尖又细若断若续,如同两根无影冰针直往青天良的耳朵里扎去。
与此同时旁的黑无常聂隐姑双眸中遽然爆绽出湛蓝色的邪光,使出“裂心小箭”配合着裘伯展的“九幽鬼语”攻向青天良。
青天良混若无事地与聂隐姑对视,嘎嘎笑道:“拉倒吧,在老夫的眼里,你们连蝼蚁也不如”个“如”字声调陡然拔高,如春雷震响嗡嗡轰鸣。
裘伯展聂隐姑应声闷哼,面色发白口溢淤血,跌入谷浑叶归怀中。
勾魂索命二老没想到青天良强横至斯,居然不到个照面就伤了黑白无常,俱都心头凛然横杖在胸准备出手。
但听苏建萍嘤咛声,却是被青天良的魔音慑中,神志恍惚往桌上软倒。
马建龙离青天良稍远,功力也较苏建萍略高半筹。尽管他也被震得头昏目眩,恶心不已,却尚能支撑。目睹师妹中了妖法,他不由得惊怒交集,拔出藏在琴匣中的仙剑,喝道:“好个妖人,敢伤我师妹”
青天良对马建龙的不知天高地厚早已深感不耐烦,当下身子晃挥出利爪。
“哧哧哧哧”众人眼前花,马建龙七尺多高的身躯在电光石火之间被青天良用太素冰元爪切割成八块。
他高举仙剑呆呆地站在那里,喉结滚动了两下发不出丝声音。然后脖颈肩膀小腹各处慢慢有条条血线从衣衫底下渗出,身子摇了摇往后仰倒,“砰”地直挺挺摔在地上,头颅从脖子上分离,骨碌碌滚动到桌脚边,迸射出股血箭。
在座的大多食客连青天良是如何出手的都未看清,马建龙已命呜呼成为地府幽魂,不由得尽皆相顾骇然。
勾魂索命二妪齐声叱喝扬起衣袖,从袖口里涌出蓬绿光,星星点点竟是盏盏闪烁着妖艳光芒的灯笼。这些灯笼在空中急遽扩大,并不直接打向青天良,而是在他身周布展成阵,旋转幽咽不休。
就在二妪出手的瞬,那个伏案酣睡的老道动如脱兔,抢在招魂灯阵合围之前飘身挥袖卷住人事不省的苏建萍,倏忽退到墙角。去回连带救人,整个动作气呵成好比行云流水,瞧得众人轰然喝彩。
那几个坐在马建龙苏建萍隔壁座上的普通仙林豪客已惊呆了。总算其中有个见多识广的中年大汉失声叫道:“是雪峰派的掌门无极真人”
邛崃山君暗吃惊,方才醒悟到刚才和自己同桌而坐的那个邋遢老道士居然便是雪峰五真之首的无极真人。这老杂毛直佯装醉酒呼呼大睡,自己竟没能认出。
等到他视线回转,却已不见了真禅,眸中寒光闪低喝道:“追”
几人冲出酒馆,远远望见真禅跃上街边的商铺屋顶,飞檐走壁往东而去。
邛崃山君与明灯大师结怨甚深,如今杀不了师父,宰个把徒弟也能聊出口恶气。他率领众弟子衔尾直追,转眼间便出了留客镇。
镇子外面是片旷野,直连长白山。真禅无处躲藏,只好发力猛跑。奔出二十多里地后,邛崃山君的几个弟子被渐渐落下,惟独这老魔兀自穷追不舍。
真禅心里气道:“我既不是财主老爷,也不是漂亮姑娘,你追个什么劲儿”猛听背后恶风不善,灵台警兆乍现,邛崃山君的柄三股烈焰叉朝他脑后掷到。
真禅腰杆挺身躯上拔,“当”地脆响三股烈焰叉击在了他背后的乌龙神盾上。
邛崃山君凌空跨步赶上,左手接叉右手又将另柄掷出,狞声道:“往哪儿逃”
就这样三番五次,双方距离不断接近。真禅也生出了火气,心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老魔实在欺人太甚”左手在乌龙神盾上抹,切出道血口拧腰振臂,朝后飙射出束碧血花。
邛崃山君猝不及防,挥叉遮挡。“叮”地声,只觉犹如雷电轰顶,整条右臂冰寒麻木几乎失去知觉,手中的三股烈焰叉也翻转着飞出。
他怪叫声,探左手接住从乌龙神盾上弹射回来的另柄三股烈焰叉。没等邛崃山君作出反扑,真禅的第二道碧血花又当胸射到。
这回邛崃山君识得厉害,再不敢用三股烈焰叉格挡,急忙侧身飘飞闪躲过去。
第五章 约战
真禅见状信心大增,站在原地左手食指点点戳戳,激射出束束碧血花。
邛崃山君左躲右闪叫苦不迭道:“这小贼秃好狡猾,居然扮猪吃老虎”
可如今他这头老虎却和惊弓之鸟差不多,几次扑向真禅近前都被碧血花逼退,空负身精深魔功竟全无用武之地。
就在他无可奈何,被气得七窍生烟之际,从留客镇方向又有两人飞来。
邛崃山君百忙之中用眼角余光扫,见是那个彩衣小姑娘和祁连六妖中的哈元晟,想到适才蝶幽儿曾在酒馆里向真禅打招呼,两人应是旧识,不由暗自凛,亦奇怪自己的那几个徒弟为何至今尚未赶到
那边蝶幽儿和哈元晟放慢速度,好像暂时没有出手襄助真禅之意。蝶幽儿的双目光注视在碧血花上,脸上微带浅笑轻松自若,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突然邛崃山君破釜沉舟,运劲掷出手中仅剩的那柄三股烈焰叉。
真禅惊弹出道碧血花将三股烈焰叉激飞,邛崃山君趁机扑到跟前,运掌往他脑门上按落。孰料真禅用了个匪夷所思的姿势,弯腰俯身将乌龙神盾高高抬起。
“当”邛崃山君的掌力击在盾面上隆隆作响,左手震得生疼发麻。
真禅也被轰得踉跄后退,屁股坐到地上,抬手就是束碧血花打向邛崃山君。
邛崃山君避无可避,只得举掌相拒。但见那束红芒势如破竹切开他的掌风,轰然迸溅开来。邛崃山君右手疼,眼前血红片耳边嗡嗡轰鸣,身子直飞了出去。
他还来不及观察右掌伤势,猛感背心上凉,似乎有什么物事钻入了体内。
邛崃山君凛然回首,正好望见那彩衣少女飘身退开,樱桃小口里发出咯咯的银铃般娇笑道:“顾头不顾尾,算得哪门子高手”
邛崃山君连番受挫胆气已泄,色厉内荏道:“小丫头,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蝶幽儿落回地上,浅浅笑道:“你试试就知道了。”樱唇轻动默念真言。
邛崃山君面色剧变,大吼声软倒在地,浑身缩成团来回翻滚,双手拼命往背心挠去,抓得衣衫开裂后背上横七竖八尽是血痕。
真禅已是第二次见到蝶幽儿施展“奇魔鉴”,目睹邛崃山君的惨状,仍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仿似自己的身上也跟着发痒起来。
片刻之后,蝶幽儿停止念咒,邛崃山君宛若条筋疲力尽的死狗趴在地上呼呼粗喘,凶焰尽丧,喉咙沙哑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元晟走到邛崃山君面前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邛崃山君顿时面如死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默默退到蝶幽儿的身后。
真禅恨恨盯视哈元晟眼,却知有蝶幽儿在,这仇无论如何是报不了的。他吐了口浊气,稳了稳背上的乌龙神盾便欲离去。
蝶幽儿望着他往东走出十余步远,才在身后唤道:“真禅小师傅”
真禅怔驻步,回转过头看向蝶幽儿。尽管两人在之前曾有合作,联手重创了凶焰滔天的无相神君龚异嵬,但在真禅心底对这外表看似天真柔弱的小女孩儿,实有着深深的忌惮与戒意。
蝶幽儿丢下哈元晟和邛崃山君,缓步走过来道:“我帮你解决了周同岸,教他今后都不敢再找你麻烦,为何连声谢也不说抬脚就走”
真禅心里嘀咕道:“我和邛崃山君斗得你死我活,却教你坐收了渔利。”
蝶幽儿好似猜到真禅心中所想,展颜娇笑道:“那换作我来谢你,这总成了吧”
真禅看她巧笑倩兮,却不敢丝毫放松警觉,更奇怪这个小妖女为什么会缠上自己。
答案很快揭晓了。就听蝶幽儿笑盈盈说道:“真禅小师傅,有人说你得着了慑仙玦,也不晓得是真是假不过你刚才那手弹指飞光,炼血为箭的本事还真帅。”
听到位绝色小美女称赞自己帅气,自然是件令人感觉非常愉快的事。
然而真禅闻听此言,却是情不自禁地暗吸了口寒气。他猜到,这定是哈元晟捣的鬼,可惜即使现在出手将这魔头杀死,仍是晚了。
当下他脑筋飞转道:“慑仙玦早就在我身体里融化得无影无踪,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无计可施。”索性茫然地瞪大双眼充愣到底,比划道:“你说我很帅”
蝶幽儿凝视真禅迷茫的神情,忽然“噗嗤”笑道:“杨大哥没告诉你么太古道有门叫作窥心眼的秘术,能够遍搜他人记忆,你敢不敢让我试试”
别说慑仙玦确为真禅所得,纵然并无此事,他亦不敢随随便便把自己的性命交到这小妖女的手中,面急忖脱身之策,面用手语道:“阿弥陀佛,男女授受不亲,小僧身在佛门,更不敢亵渎了女施主。”
蝶幽儿对哈元晟的话本来是将信将疑,这时却已信了**分,暗道:“我再诈他诈。”她轻声笑道:“我是小姑娘,碰你两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故意伸出雪白粉嫩的小手往真禅额头探去。
真禅明知对方在试探自己,可眼看着那只不晓得沾过多少人兽鲜血的小手往自己额头按来,却不敢有丝毫的冒险,忙不迭畏如蛇蝎般地向后撤步,双手在身前阵摇晃护住面门,好似在说:“使不得,使不得”
蝶幽儿收回了纤纤玉手,叹口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真禅小师傅,你这手可不怎么地道。”语气陡地转冷,吩咐道:“哈元晟”
哈元晟记低喝扬手祭出颠之不破网,卷过着团绿蒙蒙的雾风罩向真禅。
真禅上次便吃过颠之不破网的苦头,晓得旦被这玩意儿罩住,当真插翅难飞。
他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翻身后跃,咬破舌尖“噗”地喷出蓬血雾。
殷红的雾气在空中弥漫飘散,亮起千百点刺眼光焰,排山倒海般迎向颠之不破网,正是他在为秦鹤仙守墓时从魔真十诫中新近参悟的旷世奇学“血火焚天”。
“嗤”颠之不破网顿时被烧着,根根用祁连碧银丝编织炼制而成的网线冒出缕缕粉红轻烟,迅速熔断,发出股极为刺鼻的怪味。
哈元晟骇然变色,急忙念动真言收回颠之不破网。可就在这转眼的工夫里,整张魔网已被血火焚天烧成灰烬,连点残渣也没剩下。
他又是心疼又是惊异,怒吼道:“小秃驴,老子非杀了你不可”腾身而起,双掌运足混元魔气,立时腥风鼓荡绿雾滚滚,气急败坏地轰向真禅。
真禅使出“血火焚天”烧毁了哈元晟的颠之不破网,也感到心促气急,脑袋阵晕眩,晓得是精血耗损过剧所致。他不敢再施展魔真十诫中的霸道功夫,取下乌龙神盾往前推,“砰”地接下了哈元晟的这式混元气掌。
两人你来我往激战二十多个照面,哈元晟心痛魔宝被毁,运出九成掌劲猛攻真禅。
真禅手持乌龙神盾紧守门户,却担心蝶幽儿随时会突施冷箭偷袭自己。
哪知蝶幽儿笑吟吟地俏立圈外,全无出手之意。她凝眸关注真禅的招式,希望借此机会观察到更多的魔真篇神功端倪。
哈元晟久攻不下,自感有失颜面,也怕真禅缓过劲来又运出诡异绝伦的魔真篇绝学,当即身子下蹲双手撑地,腮帮子高高鼓起,浑身起伏发出“咕咕”低吼,自体内散发出浓烈绿雾,顷刻间双手掌鼓胀如球,“哔啵哔啵”冒出绿泡往外飘散,双目瞪得像铜铃样恶狠狠逼视真禅。
真禅见状心里惊,提起左手食指在面前“哧哧”破空疾挥,缕缕血丝从指尖飙射而出,化作凄艳幽芒,凝成个斗大的“破”字,先发制人迫向哈元晟。
哈元晟高高跃起双掌齐出,两道绿色狂飙汇成蓬凶猛雄浑的罡流往外推出。
“轰”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平地惊雷在旷野上空炸开。红绿二色的光澜迎头激撞掀起浩荡狂风,方圆五丈之内草木不存,现出个深深的凹坑。
真禅跌跌撞撞往后退步,胸口被强犦的掌风压得无法呼吸,乌龙神盾也抛跌到了旁。哈元晟的情形更惨,被真禅的“破生诀”震得如个圆球般在空中滴溜溜翻滚不停,七窍流血神情可怖,已是受了内伤。
邛崃山君看出便宜,提身掠近,举起三股烈焰叉就往真禅的肩头插落。
千钧发之际,斜刺里蓦然飞来把破蒲扇,“叮”地撞中叉头。邛崃山君左臂微麻,三股烈焰叉身不由己地往右偏斜,贴着真禅的胳膊掠过。
他凛然收招,叫道:“严崇山”却见那柄破蒲扇摇摇晃晃地转了回去,正落入十数丈外个不修边幅身穿灰袍的中年僧人手里。
真禅定住身子回头观望,不由惊喜交加,视线落在多日不见的恩师脸上再也难以移开,眼眶不知不觉地渐渐红了。
明灯大师慈爱地看了爱徒眼,把破蒲扇往腰间插走了过来,目光扫过哈元晟和邛崃山君,落定到蝶幽儿的俏脸上,微笑道:“叨扰叨扰。”
蝶幽儿见明灯大师仅以柄破蒲扇便击偏邛崃山君势在必得的三股烈焰叉,即知这貌不惊人的中年和尚修为超卓,委实不容小觑。再看明灯大师的身后,还跟着对中年夫妇和位明眸皓齿的少女,在人数上也占到上风。
这两个女子也就罢了,惟独那个背驼貌丑神情冷峻的黑衣男子气度深沉,精华内敛,必定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她飞快地权衡利弊作出决断,向哈元晟邛崃山君招呼道:“咱们走”
哈元晟虽不甘心,可也不敢违抗蝶幽儿的命令,只好恨恨退走。邛崃山君却是犹豫了下,想到奇魔鉴发作时生不如死的恐怖感觉,不由打了个冷战,转身追上蝶幽儿。三个人御风向北,迅即消失在旷野尽头。
强敌尽退,真禅不禁如释重负,感觉到师傅温暖的目光正含笑注视着自己。他想起分别的这些日子里,自己所遭遇的种种不堪回首的经历,再也按捺不住,扑入明灯大师的怀中大哭起来。
明灯大师愣了愣,神情中流露出丝怜爱和痛惜,轻柔地拍打真禅背心,和声道:“傻小子,见到师傅就会哭,没出息。”
真禅破涕为笑,从明灯大师怀里抬起身,抹了抹面颊上的眼泪,比划道:“师傅,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
明灯大师心头痛。他已经听说了不少有关真禅的传闻,也晓得这孩子刚刚失去了母亲,喟然低叹道:“是我没照顾好你,我不是个好师傅。”
真禅连连摇头,明灯大师抬起脏兮兮的袖口替他抹去残存的泪痕,问道:“你有没有受内伤咱们这儿有位盖世无双的神医,也算得近水楼台。”
真禅摇了下头,兀自觉得头晕目眩,应该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但他的心情却是连日来少有的轻松喜悦,就像只失群的孤雁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家园。
他顺着师傅的指引瞧向那个默不作声的黑衣男子,心里讶异道:“这不是毒郎中司马病吗,怎么会和我师父在起”
司马病走上前,手掌摊像变戏法样托起颗红色的丹丸,道:“吃了补血。”
真禅迟疑了下,见到师父脸上鼓励的神情,才接到手中吞了下去,还不忘双手合十向司马病躬身道谢。
小夜将真禅失落的乌龙神盾捡回,介绍道:“真禅,这两位是司马大叔和林婶婶,都是师傅和阿恒的好朋友。”
真禅将乌龙神盾背上,听小夜又问道:“刚才和邛崃山君在起的那姑娘是谁”
明灯大师笑道:“这儿天寒地冻,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找个歇脚的地儿。”
真禅省,比划道:“离此不远有座小镇子,我就是从那儿来的。”
当下行五人由真禅引路往留客镇行去。在路上真禅便将自己近日的遭遇简单说了,讲到伤心的地方,连小夜也不禁为之黯然垂泪。
在留客镇五里外的旷野里,他们意外地发现了几具尸体。真禅认出这些人都是邛崃山君的弟子,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咽喉处都破了个大洞,死前的表情惊骇而痛苦。真禅猜到这应该是蝶幽儿和哈元晟干的好事,却不知这两个人为什么连邛崃山君门下的弟子也不放过。
五个人来到镇子里,远远就瞧见那家酒馆摊狼籍,砖墙倒塌了大半边。
小夜上前找到那位欲哭无泪的店掌柜问,才晓得在真禅去后,青天良和蓬莱剑派的高手便在酒馆里大战场。蓬莱剑派的孤魂野鬼双双战死,其他人侥幸逃脱,青天良不依不饶追了下去,别的食客也都散了。
明灯大师找到家僻静的小客栈刚要住下,就听里头的院子中有个粗嗓门骂道:“你奶奶的什么黑店,连热水都没有”
小夜“啊”了声道:“是西门老爷子”话音未落,便看到西门望怒气冲冲闯进账房,口中骂声不绝道:“老话说店大欺客,没想到你们这家小店也恁的刁蛮”
他抬头,正和明灯大师真禅等人打了个照面,立时忘了找客栈伙计算账的事,丑脸上咧开笑容道:“老严,你也来了走,到我屋里去坐”不由分说拽着明灯大师的胳膊就往里走,又关切问道:“小和尚,你跑哪儿去了周老鬼没敢难为你吧嘿嘿,也不是老子说大话,在这仙林之中谁敢不买我三分脸面”
司马病冷冷道:“自吹自擂。你前脚刚走,周同岸便险些要了真禅小兄弟的命。”
西门望怔,才注意到司马病夫妇和明灯大师是同来的,咕哝道:“居然有这事他奶奶的周同岸,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竟敢连老子的账都不卖,下回见着定要痛斩不饶,把他大卸成三七二十三块”
小夜忍着笑道:“西门老爷子,是三七二十块,您多算了两块。”
西门望老脸热,好在已走到自家的客房门外,忙转开话题扯起嗓子叫道:“师妹,美美,快出来你们瞧我带谁回来了”
东门颦闻声开门,惊喜道:“是老严哪阵风把你也给吹来了”
明灯大师笑道:“嫂子越长越年轻了。”西门望大喜,越发觉得明灯大师有眼光,够朋友。他往屋里张望,不见西门美人,便问道:“美美呢”
东门颦道:“她在里屋,还是不肯出来。”
西门望苦恼道:“这丫头,我就说了两句,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
众人进屋落座,西门望想给明灯大师等人倒茶,才想起热水没了,怒气又生道:“王八蛋,光知道收钱,连点儿热水也不给”
林婉容道:“我去伙房讨两壶来。”和东门颦相携出了门。
那边西门望和明灯大师叙话,真禅便问小夜道:“你去黄山见到姐姐了么”
小夜点点头,幽幽叹息道:“她的心情很糟糕,身子也不好,见谁都不愿意说话。”
真禅怔了怔,问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她见了你和师傅也不开心吗”
小夜摇头道:“那倒不是,她有别的心事,我们也无能为力。”
真禅不明所以,追问道:“是不是她还在怨恨师傅,不肯和他相认”
小夜苦笑道:“真不晓得我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爹爹他”说着情不自禁悄悄地往明灯大师看去,脸上深有忧色。
真禅不再多问,比划道:“这位石姑娘也太固执了。”
小夜低声道:“她有她的难事和苦衷。这回阿恒的娘亲出事,我们商量着要设法帮忙。前晚我去问她,要不要跟咱们块儿来长白山。她句话也不说,只看着窗外发呆,那样子真教人心疼。”
西门望听见了,惊讶道:“石姑娘没来她不是和杨兄弟”
明灯大师截断道:“西门兄,你这趟跑来长白山,是想看热闹的还是游玩散心”
“开什么玩笑,”西门望不满道:“当然是帮杨兄弟救人”
这时候林婉容和东门颦提了热水进来,给众人沏上热茶。司马病皱眉道:“奇怪,为何我们路行来都没听到杨兄弟的消息”
小夜担心道:“阿恒他会不会救母心切,已经失陷在盛霸禅手中”
“不会,”明灯大师笃定道:“凭他的修为哪那么容易被天心池擒住就算失手,也必定会将长白山闹得天翻地覆,岂能传不出半点消息”
小夜芳心稍安,轻叹道:“也不晓得他现下在哪里,定已急得快发疯了。”
西门望也不怕烫,股脑儿连茶水带茶叶都灌进嘴里,嚼两下囫囵吞下,问道:“老严,你和云岩宗怎么说”
明灯大师徐徐道:“早在数月前我已致信峨眉,从此退出云岩宗。”
众人都是第次听到这事,不约而同地愕然相望。小夜急道:“爹,你这是”
明灯大师摆摆手,说道:“西门兄,你可否帮小弟个忙”
西门望爽快道:“成,咱们兄弟谁跟谁啊。”
明灯大师从袖口里掏出封信函,递给西门望道:“麻烦你今晚去次天下观,将这封书信交到盛霸禅手中。什么也不必跟他说,信送到就回来。”
西门望接过书信,迷惑道:“老严,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明灯大师悠然道:“这里面是封战书,要盛霸禅于明晚子时,单独前往神藏峰樱花林,与我决生死”
“什么”众人尽皆大吃惊,满脸诧异地看着明灯大师。
西门望道:“老严你疯了,好端端地干嘛要去挑战盛霸禅”突然想到近日里的传闻,顿有所悟道:“啊,你是要为空照大师报仇”
明灯大师淡淡道:“报仇谈不上,只是做徒弟的总不能没点儿表示吧”
真禅这才明白师父为何毫无征兆地退出云岩宗,敢情是要摆脱师门束缚,与盛霸禅放手搏他心头热,也不顾自己的修为尚非这位天心池七院总监的对手,激动道:“师父,让我先去斗他”
西门望拍桌子,附和道:“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咱们块儿上,把这老东西碾成肉酱”
明灯大师道:“咱们人多,天心池人更多。何况这是师门恩怨,外人也不宜插手。”
西门望时哑然。东门颦道:“无毒不丈夫,咱们先在樱树林外埋伏,等盛霸禅来了就拥而上,不信杀不死这老贼”
明灯大师摇头道:“盛霸禅是当世枭雄,怎能不防备到这点他必定会派人在神藏峰周围守卫戒备,你们还没靠近就被发现了。”
西门望不甘心道:“那咱们早点去。你不是约他明晚决斗吗,咱们今晚就去”
明灯大师笑道:“这又不是小孩过家家,人越多越好玩。而且明天晚上在我约斗盛霸禅时,诸位恐怕也不会闲着。”
西门望眼睛亮,道:“老严,你这是要调虎离山”
明灯大师胸有成竹道:“为了对付我,盛霸禅必然会调动大批天心池高手在神藏峰四周布防,天下观不免相对空虚。届时便请司马兄伺机潜入,如能救到明昙师妹那是再好不过。假如无法营救,至少也能查探到她被囚禁的地点。”
林婉容担忧道:“可是宗神秀怎么办”
明灯大师笑道:“明天晚上他会和我们样,保证不得空闲。”
小夜若有所悟,说道:“爹爹,你是说外公他老人家也会”
明灯大师狡黠笑道:“恰好他明晚会去见宗神秀,我也只是凑个热闹而已。”
西门望听有剑圣石凤阳在后头撑腰,胆气更壮道:“干他娘的明天晚上老严去宰了盛霸禅,咱们几个就去救明昙。说不准杨兄弟也会赶到,咱们索性大干场,把天心池掀个底朝天”
司马病冷静问道:“严兄,你有几分把握约出盛霸禅,又有几分把握将他击败”
明灯大师回答道:“我只知道盛霸禅见了战书,硬着头皮也会来。至于之后的事,那就要看天意了。”
小夜忧道:“爹,那会不会太危险了。”
明灯大师泰然自若道:“尘世间的事原本就充满未知的变数,如果事事都已算定,那样岂不无趣得很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草包到被盛霸禅轻易干掉。”
真禅知道师父心意坚决不可再劝,比划道:“师父,让我陪你起去吧。”
“怎么”明灯大师油然笑道:“你想替盛霸禅收尸天心池少不了会有人出来。”
林婉容想了想问道:“要不要等等杨兄弟,或许他这两日就到。”
明灯大师眸中闪过抹不易察觉的微光,缓缓道:“不用等,他会来的。”
忽然里屋门帘挑,西门美人走了出来说道:“明晚我也去”
东门颦吓了大跳,忙劝道:“美美你别去,就乖乖地待在客栈里等咱们回来。”
“真禅也不能去,”司马病道:“他毕竟还算云岩宗的弟子,多有不便。”
真禅没应声,心知司马病这么说也是番好意。但腿长在自己身上,到时候自己去与不去,可就不由毒郎中司马病说了算。
第六章 营救
翌日掌灯之后,明灯大师桐柏双怪和司马病相继离开客栈,留下林婉容看守照料真禅小夜与西门美人。
四个人聚在西门望夫妇的客房里等着消息。小夜和林婉容玩双陆,西门美人片刻不停地来回走动,不时跑到窗口往外张望。
真禅最老实,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闭目遍遍默诵金刚经。
林婉容和小夜都有些心不在焉,连玩了几局双陆,均感意兴索然。
“怎么还没动静”西门美人在窗口趴望了半晌,抱怨道:“急死人了。”
“时间还早,”林婉容安慰她道:“至少要等到盛霸禅离开天下观后才能行动。”
真禅像是念够了,睁开眼睛打哑语道:“我肚子疼,要去趟茅房。”
林婉容怕他使诈,说道:“把乌龙神盾留在屋里。”真禅也不辩驳,乖乖地取下乌龙神盾放在门边,捂着肚子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他奔出院子,听了听背后没有动静,长出了口气站直身子,回头望去果然没见林婉容跟来,心里得意暗笑道:“这么简单,可惜不能带上乌龙神盾。”
他认准长白山主峰的方向刚要提气御风,就听有人低声道:“好哇,你想开溜”
真禅听出是西门美人的声音,心头惊抬头望去。不知何时这丫头已站上了客栈的门楼,居高临下得意洋洋道:“人赃并获,说要本姑娘如何发落你”
真禅功败垂成,大为沮丧,对西门美人恨得牙根痒痒,寻思道:“我不如逃之夭夭,量她也追赶不上。”
西门美人跳下门楼,低骂道:“小和尚,愣着干嘛,笨,还不赶紧跟本姑娘走”
真禅恍然大悟,敢情西门美人和自己志同道合,打的样的主意。他心中定,又苦恼道:“带她去,不晓得会闹出什么乱子。”
西门美人可没想那么多,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道:“快走,别等林姨察觉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婉容已经发觉不对,携着小夜急忙追出客房。她跳上屋顶举目四望,远远就见两个小黑点风驰电掣朝山上而去,顿知大事不妙,匆匆叮嘱道:“小夜,你回屋等我”施动身法往镇外追了下去。
眨眼之间四个人走了三个,只剩下小夜孤单单地朝客房回转。客房的门还开着,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她心里踌躇道:“我要不要也跟去”
念头未定,猛感背后大椎岤麻,已遭人暗算。她的身躯不由自主往后软倒,正跌落到个人的臂弯里。她惊慌凝眸望去,不由失声叫道:“盛霸禅”
盛霸禅手抄住小夜娇躯,往屋里扫视了眼道:“来晚了。”
在他身后南霸天金霸壮,还有二十余名天心池的高手散布院中,四出戒备。
南霸天搜过后院,问道:“盛师兄,要不要分些人支援观中”
盛霸禅低哼了声道:“不必,派几个人将这丫头押送回观,其他人随我前往神藏峰。”说着伸手扯下小夜脖颈上挂着的那只护身符。
小夜又怒又怕,隐隐猜到盛霸禅的用意,叫道:“恶贼,你算什么正道泰斗”
盛霸禅阴沉笑,将护身符收入袖兜里。突然眼前银白色的电光飞闪,冰龙小雪从小夜的衣袖里纵出,探爪抓向盛霸禅手背。
盛霸禅惊反掌拍击。“唰”小雪揉身躲过,在盛霸禅手背上划出道血痕。
金霸壮怒道:“好畜生”拂袖卷向小雪。小雪身速极快,从袖底掠过,返身又口咬中了南霸天身侧的名天心池二代弟子的后腰。
众天心池高手连声叱喝,追打小雪。小夜看得心惊动魄,叫道:“小雪,快逃去找爹爹来救我”
小雪虽是昆仑山罕有的魔兽,道行不下于成名剑仙,但寡不敌众,独木难支。好几次它都险些被掌劲袖风击中,情知仅凭己之力无法从天心池众多高手的重围中救出主人,低低呼吼了声化作溜银芒往北遁走。
当下盛霸禅将小夜交由四名天心池门人押送回山,自己则率领余部往神藏峰而来。到得神藏峰前,二十余名天心池高手次第散开,各自占据险要位置潜伏警戒,隐隐对樱树林形成包围之势。盛霸禅见切安排妥当,才缓缓往林中行去。
这时的天上没有月光,大地沉睡在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冷风吹过樱花林,萧瑟而幽寂,天地间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
盛霸禅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黑幽幽的林中。枝头的花蕾含苞待放,又个春天即将来临,而他的表情却依旧像是冬日里阴晦寒冷的天气。
经过数月的休养治疗,他双臂断碎的骨骼经脉基本复原,但已留下了不可挽回的致命隐患。旦运劲过于猛烈,弥合的经脉很可能就会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真气冲击而再次迸裂,曾经的“八面来风”便要变成“四处漏风”了。
接到由西门望转交的明灯大师的战书,盛霸禅没有感到丝的惊讶。他早已料到,严崇山这家伙不会放过自己,迟早会来算清旧账。
但他不能不来,因为对任何人而言,严崇山都是位值得尊敬的对手,而且对方有足够的理由来挑战自己。避战,不仅累及已经摇摇欲坠的世威名,更会给别人以心虚之感,愈发相信空照大师之死确是自己所为。
那便战罢盛霸禅自信,尽管严崇山名满仙林,又曾是空照大师的关门弟子,石凤阳的乘龙快婿,但凭借双圣谛神掌,赢家仍会是他。
果不出其然,明灯大师已然早早地守候在林中。如同战书中约定的那样,他孤身人,身边无人相陪。
樱树林里飘起了寒雾,笼罩在明灯大师消瘦的身周。他手无寸铁,只在腰间插了柄破蒲扇,当然还有那只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酒葫芦。
盛霸禅在五丈外停下脚步,抱拳施礼,低沉的嗓音道:“严兄”
明灯大师远远地欠身还礼,脸上没了往日洒脱不羁的嬉笑,默默无语。
盛霸禅收礼,抬头望了望樱树林上空的夜色,说道:“今晚没有月亮。”
明灯大师点了点头,道:“盛兄可知,为何我要等到今夜才向你挑战”
盛霸禅面无喜怒,回答道:“严兄素来光明磊落,不愿趁人之危。”
“过奖了,”明灯大师也抬起脸仰望夜空,叹了口气道:“三个月,真的很漫长。”
盛霸禅皱了皱眉,说道:“你不觉得今晚的决斗很荒唐,也很无谓”
“那个女孩儿,”明灯大师收回目光,徐徐说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
盛霸禅愣,淡淡地颔首道:“原来如此,恭喜严兄。”
“其实我非常佩服你。”明灯大师凝视盛霸禅,忽地说道:“你敢想,也敢做。”
盛霸禅的眉毛微微动了动,口气平淡得如同碗白水,说道:“过奖了。”
“后天,明昙师妹的命运就将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