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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7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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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自己不好。”
厉夫人微笑道:“你累了吧,我刚熬的参汤,快趁热喝了它。”
石颂霜毫无胃口,却难以拒绝厉夫人的好意,捧起汤盅只想浅尝两口。
“把它给我”突然,厉青原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从石颂霜的手里夺过汤盅,未等厉夫人拦阻,仰首将里面的参汤喝的点滴不留。
厉夫人面色微变,斥责道:“青原,你这是做什么”
厉青原放下汤盅,淡淡道:“这里面已被爹爹下了失神草。那是种慢性剧毒,三五天就能成瘾,不出个月整个人便会变得浑浑噩噩,失魂落魄。”
石颂霜大吃惊,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喝下它”
厉青原淡淡道:“我是喝给他看的。我要他知道,如果他想害你,先死的那个定是他的儿子”
石颂霜娇躯震颤,再也无暇去想杨恒的离开,颤声道:“傻瓜”
厉青原不以为意地笑道:“你放心,我只喝了这么小盅,不会有事。”
厉夫人的脸色完全变了,呆呆望着空空如也的汤盅,说道:“他他竟要假我之手害颂霜,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她要做厉某的儿媳,心里就不能再想着别人。”森寒的语声里,厉问鼎缓步现身,深深盯视厉青原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厉青原拦住石颂霜,回答道:“你该庆幸,我对你的了解,远远超过您对我的了解。所以,我能猜到您下步会做什么,也看到了您将失神草混入丹荣血参中,再交由林二叔转送娘亲。”
厉问鼎站在门口,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厉青原和石颂霜的身上,徐徐道:“我想给你个乖巧听话的媳妇,奈何你不要”
“那不过是您厢情愿”厉青原的脸上忽然露出缕极为古怪的表情,像是惊愕,像是愤怒,又像是欣慰,手抚胸口道:“爹爹,你到底还在丹荣血参里掺进了什么”话音未落,身子晃了晃往后软倒。
石颂霜将他抱住,失声道:“青原青原”
厉青原勉力睁开眼,微弱的声音道:“是活死人丹。还好,是我喝了它”
石颂霜如遭雷轰电击,抱紧厉青原向厉问鼎怒喝道:“快拿解药”
厉问鼎仿似也愣住了,望着昏睡在石颂霜怀中的儿子,脸上掠过缕异色,说道:“不可能,血参里不可能有活死人丹的成分”
厉夫人也是傻了,悲呼道:“青原,你快醒醒,这是怎么回事”
石颂霜冷冷注视厉问鼎,眉宇涌现起抹杀机与焦灼,说道:“他是你的儿子”
厉问鼎抬手翻起厉青原的眼皮,面色也是变了,回身喝道:“来人,命林拒鼎速来佛堂”
厉夫人瞪大眼睛道:“你说是林二弟要害石姑娘”
厉问鼎心烦意乱地怒哼道:“我什么也没说”扬手砰地掌,将桌案拍得粉碎。
“快让人去取解药啊,问鼎”厉夫人如梦初醒,抓住厉问鼎的手哀求道。
厉问鼎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沉默须臾后沉声说道:“没有解药了。”
厉夫人失神地软倒在椅子上,声音发抖道:“那解药”
厉问鼎面容扭曲,内心的懊丧和怨毒毕露无遗,说道:“都被青天良毁了。”
厉夫人呆如木鸡,喃喃道:“毁了那咱们可以再炼,再炼”
“炼个屁”厉问鼎面目狰狞,厉声道:“两株红心兰,株漆胆黄莲全教青天良把火烧了,让我拿什么来炼药”
石颂霜心沉谷底,终于明白了厉问鼎何以这般失态。
这时候门外有名楼兰剑派弟子战战兢兢道:“启禀掌门,找到林长老了。”
厉问鼎不耐烦道:“叫他进来”
那弟子嗫嚅道:“他自己没法走来了。”
厉问鼎霍有所察,回转身躯就见院子里停着张担架。林拒鼎仰面躺在上头,整个人已被大卸八块,勉强被人重新拼凑在起。
厉问鼎脚踹飞那弟子,俯身仔细审视林拒鼎的尸首,寒声道:“青天良”
厉夫人望着林拒鼎的尸体几欲晕厥,颤声道:“他刚才还好好地,怎会,怎会”
厉问鼎冷笑道:“你不明白林师弟早就死了方才送血参给你的,十有**便是青天良。他将活死人丹溶进血参里,那是借厉某的刀来杀石颂霜,要我和杨恒拼个你死我活”
石颂霜什么也没说,将厉青原横抱身前,缓步走出厢房,往院外行去。
厉问鼎短短瞬间已镇定下来,问道:“你抱着青原去哪儿”
“我带他回黄山。”石颂霜的玉容就像结了层冰。
“站住”厉问鼎望着石颂霜怀抱中的厉青原,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竟会阴差阳错地害到了自己儿子的头上。想到林婉容二十年间生不如死,全无知觉的惨状,脑海里不禁念头闪道:“报应,这是报应”
但很快地,他的眼里掠动过缕寒芒道:“谁也别想离开楼兰。”
石颂霜幽幽笑,什么也没说,但那笑容却比任何话语都更令厉问鼎抓狂。
“别忘了,”厉问鼎的手指向厉青原,“他是我的儿子”
石颂霜垂首深深看了眼人事不省的厉青原,淡淡道:“你不配”
她飘身而起,两名楼兰剑派弟子急忙拔剑拦截道:“石姑娘,请你留步”
“铿”天庐神匕扫,如切腐竹将两柄仙剑削断。两个楼兰弟子骇然退开,石颂霜腾身掠过,已出了宅院。
“呼”厉问鼎后发先至,五指戟张抓向石颂霜的肩头。
石颂霜返身挥出天庐神匕,厉问鼎狞笑道:“臭丫头,你想走了之”化爪为掌拍开天庐神匕,左袖如水银泻地卷向石颂霜纤腰。
厉夫人六神无主,更怕两人激战中误伤到爱子,苍白无力地叫道:“别打了,问鼎霜儿姑娘,求你们都住手”
厉问鼎充耳不闻,招快似招猛攻石颂霜。若非忌惮这丫头是剑圣石凤阳的外孙女,魔教教主南宫北斗的义女,只怕十余个照面内就取了她的性命。
石颂霜左手抱着厉青原,单手凭柄天庐神匕与厉问鼎周旋。
她当然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厉问鼎的对手,继续抵抗下去凶多吉少。
然而小妹走了,杨恒走了,如今连直默默守护在自己身旁的厉青原也霍然倒下,成了毫无知觉的活死人,自己孤零零地活着还有何意味
望着厉问鼎近在咫尺,凶狠冷峻的脸庞,她忽然很想倒在此人的掌底。或许,这样也能稍偿厉青原待己的片深情。
恍恍惚惚间猛听厉夫人声惊叫,人已昏死在门外。厉问鼎的大漠孤烟掌破开天庐神匕的守御长驱直入,劈向了她的眉心。
奇怪的是她的心里没有丝恐惧,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解脱,放弃了抵抗缓缓闭上眼睛。厉青原小夜石凤阳明灯大师义父娘亲,还有杨恒个个身影从脑海里闪过,原来最后想到的,还是那个人。
“嗤”“嗤”锐啸破空,两根枯枝分从东西两面划过凄冷夜空射向厉问鼎。仿佛早有默契,尽管枯枝发出的方向南辕北辙,但所攻取的目标不约而同地选准在厉问鼎脑后玉枕岤。
厉问鼎心头凛,撤掌横扫“啪啪”荡开枯枝,竟觉得指尖阵火辣辣的疼痛。
道修长的身影如潜龙出渊从西首的白杨林里电射而出,左掌三记凌空虚劈,前后三道掌劲汇成不可世的浩荡罡流迫向厉问鼎,朝石颂霜喝道:“走”
听到这声音,石颂霜枯涸的心田里宛若注入了股温暖的甘流,刹那间萌动起新的生机。她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眸,正看见杨恒横空出世,掌压厉问鼎。
他没有走
她的眸子里焕发出异彩,心里头荡漾着融融暖意,蓦地又觉胸口狠狠酸,泪水涌到了眼眶里。
“砰”厉问鼎的大漠孤烟掌与杨恒的北斗神掌轰然激撞,身躯不由自主往后退开。杨恒右臂振,掌心里幻动出瑰丽炫目的金色神光,倏然化作条三尺长的花枝,意起形生使出式“茫然四顾”,但见身形飞旋,金芒如飙,忽而在左,忽而在右,煌煌光澜如潮水般没向厉问鼎。
厉问鼎怒声长啸,掌袖齐发,业已运出九成功力,罡风光雾石破天惊。
“轰”两大绝世高手狭路相逢,迸放出波澜壮阔的绚烂火花。
厉问鼎再退三步,右臂齐肘以下尽皆裸露,半截大袖已教杨恒的阿耨多罗剑碎为齑粉。杨恒的身躯高高弹起,以万里云天身法步空踏虚,不给厉问鼎丝毫喘息之机,左掌轰出“星垂平野”,再向石颂霜喝道:“往东走”
石颂霜赫然省,又望了眼杨恒,低声道:“小心”携着厉青原向东边的密林里闯去。众楼兰弟子连忙上前阻截,却莫名其妙地闷哼倒地。
杨恒见石颂霜的倩影没入林中,心下更无记挂,扬声笑道:“厉老魔,今日你我再来大战五十合。不过这回咱们得改改规矩如果你能撑过五十个照面,就算杨某输了”说话间招式大开大合,又是剑攻出。
厉问鼎目露杀机,猛地探出长臂抓过名楼兰剑派弟子掷向杨恒。
杨恒飞腿踹开,厉问鼎趁势退开三丈掣出魔枪,分心便刺。
杨恒微感凛然道:“这老魔恁的名不虚传。刚才只是被我趁其不备,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至吃了点儿小亏。如今站稳了阵脚,可大是不易对付。”
两人这番龙争虎斗,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闻讯赶来的楼兰剑派弟子别说上前助阵,连这小院都难以跨入,只好远远站着为本派的掌门呼喊助威。
转眼斗了三十余个回合,杨恒凭借阿耨多罗剑的神力略占上风。但要说在五十个回合里击败厉问鼎,也是绝无可能。
反观厉问鼎已渐渐扳回颓势,条魔枪纵横睥睨气势惊人,慢慢地拼出了真火。
杨恒算了算时间,此刻石颂霜应已在适才隐藏在东面密林中的那位神秘高手的掩护下冲出了至尊堡,再和厉问鼎打下去已无多大意义。当下轻笑道:“厉老魔留神,我这柄神剑它会变”
话音未落手中的阿耨多罗剑蓦然化作绕指柔,“嗡嗡”镝鸣光芒暴涨,圈圈缠绕着魔枪枪柄,顺势攻向厉问鼎的胸口。
饶是厉问鼎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等仙兵神器,吃惊之下振枪呼喝,双手迸放出两团青光,在枪柄上前后对接水乳交融,化作柄光焰刺目的魔枪挑向阿耨多罗剑,竟是不惜耗损真元施展出多年不用的“惊艳枪”。
杨恒手腕微抖,阿耨多罗剑与他心意合,遽然收缩凝铸成柄光焰熊熊的巨锤,“铿”地轰击在惊艳枪上。
厉问鼎全身颤,魔枪垂落,冷笑道:“小狗,且看你能张狂多久”全力催动神息,体内腾起蒙蒙青气,呼呼生风转动魔枪,从枪尖上迸射出九团光花。每朵光花都是由三圈二十七支青色光刃铸成,犹若雷霆轰顶朝着杨恒涌到,正是他平生最得意的绝学“九转青花刃”。
杨恒不敢大意,阿耨多罗剑金光闪没入掌心,灵台神息勃然涌动传入惊仙令,朗声道:“海阔天空”
五百大空印在夜空中涌现飞舞,筑成张蔚为壮观的天罗地网,迎向九转青花刃。
佛印如山如海,充盈着浩大无垠的祥和之光,使得漫天的杀气顿时为之敛。
“轰”金青二色的光澜迎头怒撞,爆发出地动山摇的轰鸣。
时间强光吞噬了夜空,心寂佛堂轰然崩塌,扬起滚滚烟尘光雾。
杨恒的身躯被股激荡狂流远远抛出,胸口气血浮动不已。
他催动萨般若真气流转周身,化去迫入体内的九转青花刃戾气,借助肆虐磅礴的罡风吹送飘向密林,长声笑道:“夜黑风高,小爷回家睡觉去了。剩下的十三招,留待下次再来找你讨教”
话音没处,身影投入林中,路风驰电掣如入无人之境,转瞬闯出至尊堡,骑绝尘往东而去。
他边御风飞驰,边调气运息化解胸口淤塞。待到胸口经脉霍然舒畅时,已然下了鹰首崖,向东行出近百里。
忽然他若有所觉地放缓了身速,目光远望向前方座无名的荒凉山岗。
高岗之上月色如霜,杂草丛生,所谓伊人在山之巅。
那袭白衣飘漾,照亮了苍茫凄清的旷野,也照亮了杨恒的星目。
她的身前横抱着厉青原,静静伫立,似在等待他的到来,又似在守望遥远的黎明。
杨恒落下身形,刚刚从惊涛骇浪刀光剑影中回来的心,缓缓沉静了下来。
他走上山岗,走到她的面前,却又在很远地地方站住了脚步。
两人遥遥相望,很久没有说句话,中间隔着个失去所有的厉青原。
久久,久久,夜风吹过她乌黑秀丽的长发,扬起缕缕发丝轻抚着她的眼睑,那身影看上去是如此的娇弱。
杨恒的心痛了起来,他看看厉青原,想不通为何是这样的结局。
“你为什么还没走”她幽幽地开口,语音被风吹冷,吹远。
“我直在白杨林里看着你,想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指望,哪怕丝毫。”
杨恒抬起头,仰望清空中的那弯残月,说道:“我看见你流泪,看见你久久不愿离去,那时我又忍不住生出点滴的希望,心想或许上苍还没有抛弃我。”
他怅然地笑了笑,接着道:“可是在上苍抛弃厉青原的瞬,我却明白了老天爷的安排。”
石颂霜娇躯轻轻颤抖,苦涩道:“你说的对,我已没有权利离开他。”
杨恒想笑,可热乎乎的酸楚堵在了嗓子眼里,让这笑声变成了沙哑的自嘲。
“因为至少我还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对不对”
他怅怅地吐了口气,像要把所有的郁闷与不平,愤懑与伤痛都从身体里呼出,郁郁道:“我送你程。”
“谢谢你,我想我能带着他回到黄山。”石颂霜紧咬着樱唇,丝丝缕缕的咸湿滋味苦涩地顺喉而下,“你,保重。”
杨恒点点头,道:“方才是南宫老爷子吧他果然还活着,还暗中随我路来了楼兰。有他在,确也不需要我多此举了。”
石颂霜默默地凝视着杨恒,千般不舍万般柔情,却只能把它埋起来,埋起来
她紧了紧怀中的厉青原,低声道:“我走了。”
杨恒勉强露出缕笑意道:“这回,我们还可以说再见么”
石颂霜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滑落,猛然转过身抱着厉青原向山岗下走去。
杨恒站着没有动,目送她渐渐远去的身影,不觉有泪溢出眼角。
忽然,他低低吟道:“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拟歌先敛,欲笑还颦;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十年梦,屈指堪惊;更无人问,半枕江南雪;人生若只如初见,帘淡月,仿佛照旧颜。”
低悠落寞的吟诵声里,伊人渐行渐远,缓缓消逝在浓重的夜雾里。
他看不见她了,却依旧呆然屹立在山岗上,喃喃低语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帘淡月,仿佛照旧颜”
剑惊仙二部曲完
三部曲
第集 情在天涯
第章 亡命
骄阳似火,海浪像道闪着光亮的银线涌上沙滩,冲刷去沙粒中的痕迹,轰鸣着回归汪洋的怀抱。
从这片沙滩往南大约三百步,有片茂密的椰树林,宛如道绿伞长廊,遮挡住炽烈的阳光,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下。
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靠坐在椰树下,筋疲力尽地大口大口喘息着,贪婪地享受着这片阴凉。他裸露的肌肤上到处是开裂的伤口,条染着暗红色血迹的布条从肩头斜挎到后腰,有些地方已经发黑,隐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看上去,这少年最多也就二十来岁,眉清目秀,身材消瘦,神情疲惫而紧张。
他用舌头舔了舔干裂发白的嘴唇,感到嗓子眼里阵阵地在往外冒烟。瞧了眼头顶的椰果,他从地上拾起颗小石子,弹动中指将它射出。
“啪”石子精准地击中叶柄,枚硕大的椰果应声坠落,刚好掉进他伸出的右手里。他的指尖微用力,坚硬的果壳上出现个孔,仰起头将清凉甘甜的椰汁尽情倒进嘴里。
转眼的工夫,他的脚边就多了十几个空椰壳。把黏糊糊的手在身旁的草叶上擦了擦,他慵懒而舒畅地长舒了口气,露出丝惬意的笑。
忽然,他屏住了尚未吐完的那口气,脸上的笑亦随之冻结,充满倦意的眼睛里闪烁无奈的光芒,望向正北方的海平面。
海天色,蔚蓝的苍穹下有十几道身影乘风破浪向岸边飞来。
冲在最前头的是位又瘦又高的红脸老者,宽大的袍服被海风吹得呼呼鼓胀,宛如神仙中人。在他的身后,十数名部属个个神精气足,却又难掩仆仆风尘。
布衣少年的脸上流露出缕复杂莫名的神色,左手抓住面乌黑的圆盾护在身前,吃力地站起身望了眼远方高耸入云的险峻青山,提起身形向它飞驰而去。
他必须跑,不断地跑,为了活命,仅仅十来天,他已经从冰封万里的昆仑山路向西,折而往南,连闯点苍剑派和排教的重重阻截,逃到这座几乎与世隔绝的海岛上。
八千里路云和月,几番厮杀几番沃血,他不眠不休,只做件事:逃
“这里有丢弃的椰果,是空的”“树皮上有血迹,还是湿的”“追上他了”
背后响起连串的呼喊声,交杂着焦灼与兴奋离他越来越近。
他知道自己早已是强弩之末,无论如何也跑不过背后那群追杀者。
在被对方发现踪迹前,他奋力提气纵上了椰树,将自己隐藏在浓密的枝叶后。
他并不指望此举能骗过那些人的灵觉探索,只盼能多争得点儿喘息时间也好。
风声响动,十多名追杀者布成扇形,循着他逃亡的路线飞速追近。
他计算着角度与火候,突然运劲猛晃椰树枝。“哗啦啦”粗壮的椰树剧烈摇晃,数十只椰果重重砸向奔来的人群。
“小心”红脸老者大袖挥出,“砰砰”十余只椰果在他的头顶上方闷声爆裂。
猛然不远处响起两记低哼,落在右侧的两名部属几乎在同时间倒地。条黑影从他们的身后如夏日的炎风般飞掠向密林间。
“笃笃笃”密如蝗雨的各种暗器向那黑影铺天盖地射去,却尽数打入了树干。
红脸老者拔身而起,灵觉锁定黑影,如头巨鹰穿梭过密集的林木向他扑去。
少年蓦地张开右臂,按住株椰树,随着身躯前冲,椰树迅即被这股巨力压弯,“呜”地声狠狠弹起,撞向扑来的红脸老者。
“砰”红脸老者掌将椰树拍断。不意那少年竟隐藏在回弹的树冠里,手持圆盾合身向他撞到。
红脸老者凛然惊,疾出右掌拍在盾面上。“嘭”地声金石撞响,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往侧旁退开三步,嘿然吐出口浊气。
少年被红脸老者开碑裂石的掌劲震得身子晃,疾往下坠,左手顺势挥出圆盾,“砰”地将个衔尾追至的黑衣男子砸昏。
他咽了口咸湿的血水,身子坠地翻滚,躲向株椰树后。
“噗噗”两柄魔刃只差半拍,扎进了他刚才落下的那块泥地里。
在翻滚的过程中,少年看也不看扬起右手,指尖迸出两束赤色血芒,射向那两个手持魔刃追杀自己的青衣汉子。只听“啵啵”脆响,两人的右肩被血芒洞穿,大叫声昏死过去。
“砰”名中年女子从椰树后转出,挥鞭抽中少年的左腿。软鞭如灵蛇般缠绕上他的腰部,不断往里收紧。
少年的喉咙里突地发出声低吼,飞出圆盾。
中年女子猝不及防,被圆盾撞中胸口,吐血飞跌,手里的软鞭也松了。
少年挣脱软鞭,奋力飞起,探手抓住旋转而回的圆盾。红脸老者掣出背后斜插的根三尺七寸长的乌黑魔棒,横扫他的后腰。
少年猛地拧腰侧身,指尖点射出血芒,直取红脸老者咽喉。
红脸老者冷哼声,乌龙棒挥动如轮“砰砰砰”将血芒绞碎。
少年趁机与他拉开三丈距离,却又被另外三名黑衣男子包围。
自始至终双方没有半句交谈,所做的仅是你死我活的拼杀。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使得他们如此疯狂
少年已经没有工夫回答这个问题。短短半盏茶不到的时间里,他又捱了两掌刀,也教对方付出了三人重伤的代价。
包括红脸老者在内,存有战力的追杀者还剩下八人,依旧足以置他于死地。
他祭出乌雷印,又轰翻了两个追杀者,自己也被红脸老者掌击倒在地。
刹那间四面八方都是耀眼生寒的魔兵利刃,饱含着仇恨扎向他的身体。
他痛楚地嘶吼,“噗”地喷出口艳红的血雾。“呼”血火焚天,烈焰熊熊燃烧起空气,像朵凄厉的红花怒绽开来。
围攻而上的四名追杀者嘶声怒吼,化作血红的火球往外翻滚。
红脸老者纵声长啸,凌空挥棒戳向布衣少年的胸口。全身被重重叠叠的棒影笼罩的少年,犹如笼中困鸟,他的眸中蓦地掠过丝痛苦的犹豫与恐惧,松开圆盾抬起双手结在胸前,划破的掌心里迸射出两飙血芒,倏然交织成十字星形,激撞在如山压来的棒影上。
“喀喇喇”方圆五丈内的椰树裂断横飞,红脸老者闷哼抛飞,袭宽袍上千疮百孔,尽是被精血所化的厉芒刺透的小洞,汩汩往外冒出鲜血。
“尤护法”两名部下惊呼赶至,扶住红脸老者满面震撼之情。
血雾散去,少年的身影鸿飞冥冥,消失在林中,地上却有串扭扭曲曲的血痕在昭示着他逃亡的方向,目标直指二十里外的那座大山。
此刻的他仍在不停地飞奔着,眼前变得越来越黑,身子变得越来越沉,急促的心跳几乎超过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他的身体在不停地流血,昏沉沉地周围的那些椰树似乎都晃动了起来。
往前,往前,再快些他不停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支撑着早已透支的身躯路狂奔。
天在转,地在晃,他的意识已完全陷入了麻木的状态,身子机械地飞驰着,耳边是盛夏里炎热的海风在呼呼地吹。
恍惚里他的眼前浮现起座幽深古旧的禅院,好像又听到了悠扬的晨钟在山间回荡。桃花盛开,清溪潺潺,个个熟悉的身影在向他走近,走近
忽然,他看到了张秀美娇憨的少女脸庞,乌黑的眼里充满了诧异。
不知所谓地,他向她微微笑,然后昏天黑地地倒下。
迷迷糊糊地,他隐约听见耳畔有首陌生的山歌萦绕。
歌声甜美圆润,就像泓清泉脉脉注入他疲乏不堪的心底。可惜他个字都不懂,只知道那是种自己从未听闻过的岭南方言。
他静静地躺着,静静地听着,浑不知身在何处,却像是在云端里飘啊飘啊,空荡荡地没有着落。
突然,他感觉到了遍布全身的剧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弹坐而起,下意识地伸手想从背后掣出那面形影不离的圆盾,不料抓了个空。
他悚然惊,视野里慢慢有了景物,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在茂密的椰林中,而是躺在张松软舒适的大床上。
歌声戛然而止,他转动眼睛,看到了那张自己在昏迷前惊鸿瞥的少女容颜。
个十六七岁的秀美女子俏生生坐在床榻旁,只纤巧的小手捂在心口上,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严格说来,这女子绝对算不上人间绝色,但却自有种惹人怜爱的可人模样。
“你吓死我了。”少女轻拍胸口,唇角却多了丝可爱的笑容。
少年直瞪瞪地注视少女半晌,直到她羞涩而微感恼怒地别过脸去。少年终于长吐了口气仰面倒在床上,忍不住从喉头发出声模糊呻吟。
少女的回过头道:“小心点儿,别再把伤口迸破。”
少年没有回答,他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衣物都已换过,竖道横道绑满了绷带,左腿和右臂更是被夹板牢牢固定,活脱像个大粽子。
看见斜靠在床边的那面圆盾,他的心神微定,吃力地伸出左手比划两下。
“你说什么”少女迷惑地望着布衣少年的左手,“我不懂欸.”
少年垂下手,在少女丰腴的大腿上写道:“你为什么救我,这是什么地方”
少女的脸红了起来,扭捏道:“这是我家啊,你不会说话”
少年抬手又要写,少女急忙伸出自己的手道:“写在这儿吧。”
少年缓缓在她粉嫩的掌心里写道:“我是哑巴。”
少女点点头,迟疑道:“你是不是叫真禅我爹爹说你用的那面圆盾叫做乌龙神盾。”
少年慢慢地点了点头,收回了他的左手。
少女吐吐舌头道:“还真教我爹爹猜中了可你怎会被人追杀的”
真禅摇摇头,用左手做了个喝水的手势。
这回少女看懂了,起身端来碗碧绿清澈的液汁,上面还漂浮着几片粉红的花瓣。她说道:“这是我家的落梅着雨茶,生血通经,益气培元,可不是谁都能喝得到的。”
真禅接过碗,手滑险些翻了。少女急忙端住,道:“我帮你。”藕臂揽住真禅后背,小心翼翼地将他身子抬起,靠倒在枕垫上。
真禅当真是渴极了,埋头咕噜咕噜往嘴里猛灌,时喝得太急,被呛得大声咳嗽,牵动伤口直疼得呲牙咧嘴。
少女微笑着伸出柔荑轻抚,帮他平复胸口急促的喘息。虽说岭南各族与中土风俗迥异,男女大防也宽泛许多,但她如此举动,仍是大出真禅的意料之外。
他不由得再次审视少女,待少女凝眸回视,真禅竟意外地发现那汪秋泓里,默默无语透露着关切与爱怜。
真禅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他低下头去,半晌后在少女的手背上写道:“令尊是谁”
少女愣了愣,仿似直到此刻真禅居然还没想到自己父亲的身份,是件颇不可思议的事,回答道:“我爹爹是琼崖剑派的掌门人玉带金笔司徒奇哲啊。”
真禅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要是有谁听见司徒奇哲的名字,还能摇头不知,那才是真正的怪事。尽管琼崖剑派孤悬海外,被视作邪魔外道,各大名门正派退避三舍不耻与之为伍,可玉带金笔司徒奇哲的名头却是威震正魔两道,名扬四海。
很少有人见过他真正出手,但几乎没有谁会怀疑他是天荒八怪中修为最高,也最神秘莫测的个,为人亦正亦邪喜怒无常,独尊岭南素不与中土仙林往来,却统率着南荒魔道大大小小数十个门派,俨然便是称雄天南的方霸主。
少女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接着说道:“我叫司徒筠,是爹爹最小的女儿。”
真禅微微笑,脑海里却闪过了另外位少女的芳影。他忙不迭地将她藏回心底,专注着眼前的司徒筠,写道:“谢谢你救了我。”
司徒筠轻笑道:“救你的可不止我个,还有我大哥司徒龙枫和赵师兄莫师姐呢。要是让他们晓得你单单谢我,定会不高兴。”
真禅怔,写道:“那也代我谢谢他们,还有令尊。”
司徒筠轻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要谢,还是等你伤好了自己去谢吧。我可不做传声筒被大哥笑话。”
这时就听屋外有人语气温和地问道:“筠儿,可是你救回来的那个少年醒了”
司徒筠起身开门,应道:“爹爹,真教你说准了,他真的是真禅”
屋外那人呵呵笑道:“那有何难,只有你这傻丫头还不信。”
真禅扭头往门口望去,司徒筠亲热地挽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位中年男子身着水色长袍,相貌英俊儒雅,下颌三绺长须洒逸,腰间玉带上系着支不到两尺长的金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真禅也不敢相信,眼前如此温文尔雅的人,竟然就是琼崖剑派的掌门人司徒奇哲。
真禅上半身绑满夹板,只能单用左手向司徒奇哲施礼。
司徒奇哲含笑道:“不必多礼。”在真禅床前落座,伸出右手两指轻搭他的脉门合目诊察了须臾,说道:“你的外伤并不碍事,但经脉肺腑的伤势还需悉心调养,半个月内最好不要再妄动真气与人争斗。”
他松开真禅的脉门,又问道:“听说你这三年来常住东昆仑为令堂守墓,为何突然跑来这里,还落得身是伤”
真禅垂下头,牙齿紧咬嘴唇没有应声。司徒奇哲道:“既然你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他话锋转道:“不过,适才灭照宫的白虎护法盛西来命人送来拜帖,说是明天上午要登门拜访。恐怕此事多少会和你有关吧。”
见真禅身躯微震仍不开口,他起身道:“我还有点其他事,便不和你多聊了。”
司徒筠满腹疑窦将父亲送出小院,低声问道:“爹,灭照宫是来要人的”
司徒奇哲回过头望了眼虚掩的门户,颔首道:“咱们琼崖剑派和灭照魔宫相隔万里素无纠葛,我相信,盛西来此来必有所图。”
司徒筠低垂眼睑,陪着父亲向前缓行,轻声问道:“那他”
“看他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他来我琼崖岛必有隐情。”司徒奇哲蹙起眉头,沉吟道:“我难以理解的是,这少年是杨惟俨的亲孙子,盛西来何以对他痛下杀手”
司徒筠道:“也许是他祖孙反目,又或者是他在灭照宫闯祸了”
司徒奇哲叹了口气道:“若是如此,这少年也该逃去峨眉山向师门求援才对,何必舍近求远跑来琼崖岛此事大有可疑。”
司徒筠沉吟道:“也许是他不愿给师门惹麻烦,所以宁可孤身逃亡远走天涯”
司徒奇哲笑道:“筠儿,爹爹知道你心地纯良,但似乎你对这少年额外青睐有加,却是为何”
司徒筠脸红道:“你老人家难道不觉得,他孤苦无依,又不会说话,很可怜么”
司徒奇哲笑而过,说道:“你的猜测很有道理。但果真如此的话,他这祸必然不小,甚至连仙林四柱之的云岩宗也庇护不了他”
司徒筠轻轻道:“爹,自从三年前长白战后,仙林四柱已经名存实亡了。”
司徒奇哲微笑着点头不语。
司徒筠犹豫了下,问道:“爹,如果盛西来真是冲真禅来的,咱们怎么办”
司徒奇哲驻步凝视爱女,以问代答道:“你希望爹爹怎么做”
司徒筠垂首道:“就算要交出真禅,也该等他把伤养好,不然”
司徒奇哲摇头微笑道:“尽管杨惟俨野心勃勃势力深广,咱们琼崖剑派也未必就真怕了他。但我连真禅到底做了什么事都不清楚,又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庇护他还是看看明天盛西来会怎么说,咱们再作定夺也是不迟。”
他将手轻按在爱女的肩头上,温言道:“你也可以试着再问问他,总好过咱们父女俩在这儿头雾水地胡乱猜想。”
司徒筠点点头道:“爹,我先去了。”伸手在司徒奇哲的腰上轻抱了下,转身回返。
她走到院外,却见屋门大开着的,顿觉不妥,呼喊道:“真禅,你在屋里吗”
忽而想到真禅有口难言,就是听到了自己的呼喊也无法回答。快步入屋,只见床上空空如也,连同乌龙神盾也起不见了。在桌上浅浅的指痕刻道:“救命之恩,铭感肺腑。强敌将至,恕我不告而别。”
“真禅”司徒筠飞奔出屋,焦灼地环顾四周,想找到真禅留下的蛛丝马迹,可地上连半个脚印也没留下。
司徒筠急道:“傻瓜,伤得这么重还强撑着”跃上屋顶寻思道:“就这会儿工夫,他肯定走不远。”看着小屋东西北三面都是亭台楼阁,时有本门弟子来往行走,惟独南面是大片茂密的棕榈林,直通后山。
她心思聪慧,如乳燕投林策动身形向北追去。直飞出十多里地远远出了山庄,才看见前方林木间个人影步履蹒跚,背负着乌龙神盾正往前行。
“真禅”司徒筠心情松,叫了声加快身速追了上去。
真禅回过头,脸上先是露出丝错愕,旋即无奈地苦笑了声,停了下来。
司徒筠奔到他面前,见真禅身上的绷带里又有鲜红的血水渗出,不由分说将他按坐在地,埋怨道:“你想去哪里怎么说走就走”
真禅呼吸粗重,用左手在地上写道:“我在桌上留了话,你为什么还要来追他们是来抓我的,跟你们没关系。”
“不要走,我会求爹爹保护你”司徒筠脱口而出道。真禅怔了怔,呆呆地看着她。
司徒筠低声道:“你重伤在身,能逃多远”
真禅抹去泥地上的字,接着写道:“能多远就多远。”
司徒筠心乱如麻,即不愿真禅落入魔爪,也不想琼崖剑派因此招来强仇,沉默片刻后,猛抬头道:“要么我把你藏起来,让他们永远也找不着”
第二章 天涯
真禅的眼睛亮了,却摇了摇头写道:“不用,我能走。”
可他坚持,司徒筠比他更坚持,说道:“只要他们找不到你,就没法子找我们的麻烦。我听说杨惟俨很霸道,可我琼崖派未必怕他”
真禅不语,久久看着司徒筠,写道:“你真的不怕惹麻烦而且可能是大麻烦”
司徒筠被真禅盯得不好意思,迟疑道:“我也不想惹麻烦,但是我觉得,他们不该那样欺负你个人。”
真禅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些疲惫有些伤感。他扭过脸,避开了司徒筠清澈明净的目光,不意看到有四个人正悄无声息地向他们潜近。
他立刻认出这四人正是灭照宫的部众,心中凛站起身来,知道自己由于功力大幅消退,以至于被对方欺近十丈之内兀自没有察觉,唯今之计惟有拼死搏。
这时司徒筠也发觉敌情,玉手按剑挡在真禅身前,微带丝紧张高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四人中个子最高的名黑衣男子向真禅略欠身道:“大公子,请跟我们走。”
真禅摇头,推开司徒筠摘下乌龙神盾向四名灭照宫部众走去。
明知道真禅此刻已无再战之能,四人仍不禁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两步。
高个黑衣男子道:“大公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何必定要叫我们为难”朝三个同伴使了个眼色,各自掣出魔兵严阵以待。
“你们凭什么在我琼崖岛上随便抓人”司徒筠拔出柄玉色长剑横在胸前清叱道。
高个黑衣男子冷冷道:“姑娘,我劝你少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真禅声低喝,乌龙神盾快逾飞电,锐利的盾锋斜劈高个黑衣男子的面门。
黑衣男子早有防备,手中三节魔棍绷得笔直,“铿”地架开乌龙神盾,脚下踉跄往后退开两步。三名同伴低声呼喝,围攻而上。
司徒筠银牙咬,仙剑幻动出双剑花,分挑两名身着黄衣的灭照宫部众。
两名黄衣人回身接战,黑衣男子喝道:“杀了她,免留后患”
两名黄衣人听到黑衣男子的指令,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