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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倾君心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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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主子呢?”气冲冲的声音响起。
胤玄转过脸,注视着她迷惑的小脸。他笑着向她摇头,表示没有事,心里却已是惊骇万分。
“老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要人找不着!本王听说胤玄这几日也待在这里乐不思蜀了,人呢?”
这……这……一刻钟前他与俞小姐还在停尸房里。
“俞小姐?”八贝勒胤稷半眯起眼。“你是说,众皇兄弟求不到同皇阿玛去热河避暑的机会,而他胡乱找个理由推拒,就是为了与汉女厮混?就在尸体堆里?”
他的声量拔高,清楚地传到假山之后。
胤玄怀里的身子蠕动了下,似想要挣脱他的锢制。
他强制将她压得更……亲近,身贴身的,毫无空隙。
鼻间传来她沐浴过后的香气,发微湿,贴在她的两颊旁,他的心跳漏了数拍,从来没有一刻能强烈感受到女人的身躯是这么的柔软与……充满诱惑。
他收回前言,她的身高是像瘦弱的孩子一般,但女人该有的,她绝不少。
外界在喊什么,他已经恍若未闻了。挪开自己遮着她的手,她立刻张口欲言,他情不自禁地封住她的檀口。
她的唇冰冰凉凉的,香气不停地钻进他的口中,滑进心肺之间。她的眼睛瞪得圆大,却没有反抗,也许她是怕遭来外头的人注意,所以不得不忍受他的侵犯。
他很卑鄙,他知道。
他抓住所有的机会,想尽办法让她属于他;玩尽下流把戏,他也不在乎。博尔济是借镜,一个他永远也不会犯上的借镜,太过理智而任由心爱的女人从手里滑出。
前一世,因为血缘,所以无可奈何;这一世,没有了血缘,如果他还任由什么其它理由来阻碍自己得到她,他就该死了。
“该死的胤玄!”八贝勒怒叫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找个人也找不着,若是出了差池,我怎么向皇阿玛交代?汉女!他要多少个汉女会没有?在尸体里头找?真是疯了!”没有人敢回应,他又说:“既然金大夫一时半刻无法回来把崇隆的尸体扛回贝勒府去,金大夫一回来,我要你们立刻让他过府诊尸!这一回不找出那个藏在暗处的贼子,本王绝不罢休!”
胤玄轻轻咬住她的下唇,等胤稷率随从走后,他仍然没有放开她,黑眸含着浓浓情欲,贴在她唇畔,嘶哑地低喃。
露骨的情欲逐渐消失在他漆黑的眼瞳里。瞳仁映住一个穿住满人服饰的小少女,她的脸、她的眼、她的鼻……小巧到诓骗自己她是芸娘的化身都难以信服。
她俩一点也不像啊,至少长相是不同的。他缓缓滑落,盘腿坐在草地上。而方才,他喊的是谁的闺名呢?
拈心见状,跟着他一块蹲下。
“我……我吻的是……”方才在他心里,想要亲热的对象是谁?
这些天,跟拈心相处,就算是诊尸,他的心情也是极好,至少,比起他死而复活后的那段记忆混乱的日子要好得太多。
这几天,他睡了好觉,面对额娘时也是好声好气的,没有说过重话。他甚至开始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即使是在面对浮肿青白的尸具之前。
她皱起眉头。嘴唇被他吸吮得疼痛,直觉想要擦嘴,他紧紧攫住她的手腕。
“你讨厌我吗?”
她摇摇头,递给他方才来不及放下的梅饼。
他怔了下,这才明白他强吻她时,她没有推开他,是因为她双手各拿住一块梅饼。
“你饿了。”
“我是饿了……”他微笑,没有接过手,反而咬了一口她手上的梅饼。“你可以喂我。”
“你有手。”
“但是我受惊了。”他举起微微发颤的双手,赖皮地说:“我被吓到了。”
“你受的惊吓一定很大,他对你很不好吗?”她没有异议地撕下小饼喂他吃。
他的年岁比她大一点儿,但有时候真觉得他很像小孩子一般耍无赖,让她心软、让她心疼。
一听她提起八贝勒胤稷,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顺口说道:
“他确实对我很不好。他是八皇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我贵为郡王,但仍然不得不受他的一些……令人发指的暴行。”
“我明白了,就像姐夫虽然贵为都统,但他上头有更多的高官,就算那些官欺他,他也没法吭声,对不对?”又撕了一小块梅饼喂他。
他吃得有些心虚。若不是知她天性单纯,真要以为她在暗讽他累得博尔济没有办法顾及小姨子落入他的魔掌之中。
“是啊。”他抱怨道:“他是个贝勒爷,完婚之后,蒙万岁爷赐府。原以为他从此不受万岁爷的紧迫盯人,哪知万岁爷仍要他每日交一篇书法入宫,八贝勒是个文武全才之辈,可惜这一点小缺点让万岁爷耿耿于怀,于是我这个可怜人瞒着万岁爷每日用左手抄一篇文章交给他呈上去。”
她噗哧一笑,道:“姐夫的书法写得也不是甚好。”
先前暗暗避开了转世的另一个男人,又听她提起博尔济,心里不甚高兴,胤玄微恼道:
“你与博尔济的感情倒挺好的。”
“他是姐夫。”
“二女共侍一夫,不是不可能。”
她的细眉用力拢了起来,面露困惑,随即强调道:“他是姐夫。”
他连忙放柔了声音,说道:“是的,他是姐夫,说不得将来也是我姐夫。如果没有出错,十六岁那年,万岁爷曾有心为我婚配,后上战场,便作罢了。”事实上,复生回京师之后,前世今生的记忆涌上,再要为他婚配,他冒着圣颜大怒的罪推拒了。
“现在,我想娶妻了,拈心。”
“你要娶你心爱的人吗?”她的眉头仍是拢着。
他垂眸,未觉其味地嚼着她喂的饼。“我……”不知该如何答复她这个看似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眼角忽然瞥到她手里另一个梅饼。
现在才发现,她从头到尾很耐心地在喂他……而梅饼,天啊,有这么巧合吗?
“你喜欢吃?”
她明白他在问什么,遂点头道:“从小就喜欢,也不必花太多的馅料钱,所以姐姐一有空就亲手做给我吃。”
他微笑,要再尝一口,含在嘴里之后,忽然将她拉进怀里,再度封住她的嘴。
吻,她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这一回他很恶心地将嘴里的饼“吐”进她的口中。
“我……我不是小孩!”
“吞下去,”
她微微恼怒,但仍依言吞下。
他咧嘴笑了,笑得像二十出头的青年,像他娇生惯养下胡作为非时,理所当然的笑。
“独孤玄他……”
“他是谁?我不认识。”她望着他的笑颜。
他的笑容有些脆弱,却又有几分认命。他轻声说道:
“他……他曾经是我最要好的兄弟,就像是一体两面。他自幼贫苦,每逢过年时,他的娘亲没有多余的铜板买好吃的,只能以面团做成梅饼。后来他进太史府……我是说,他进了一户有钱人家,就再也没有回家过。有一年他姐姐知道了,便亲自入厨做梅饼……”
“为什么他的姐姐也在有钱人家?”
“你不必知道,我只希望在你的记忆中,曾经知道有他的存在那就够了。”
“独孤玄?我记下来了。”她难得好奇地问道:“现在,他在哪儿?”
胤玄的目光逡巡她的,良久,才低声说道:
“他,已经死了。”
她吓了一跳,随即跟着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笨拙地拍拍他的肩。
“人死……”
“别告诉我,人死了才是一种福气。如果我死了呢?你也认为那是我的福气吗?”
她迟疑着。望着他俊朗的脸、微勾的唇,难以想像他死后,尸首的青白浮肿。
那……不适合他。
“你不会死。”
“我只是说如果……”
“你不会死。”她用力强调道:“你会跟姐姐一样长命百岁。”
他的笑容扩大,知道在她心里,他的地位已经快爬到跟她姐姐一般高了。他的心没有白费,他……是真的想要她了。
即使长相不一样、语气不一样、思想不一样,但总是会在小角落里发现她与芸娘的相似,纵然那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地方。
芸娘……看着她躺在棺木里,仿佛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样的心痛仍持续在折磨他,而现在眼前的拈心是活生生的……
看似不同,却又相同。她的灵魂中有芸娘,也有芸娘与新生之后所产生的拈心。
“你又不舒服啦?”她问道,看着他有些哀伤的脸色,小手不由自主地帮忙揉着他的心口。
他露出温柔的笑,忽然倾身上前,亲吻她的嘴角。
当她发现他的舌头舔住她的唇角与脸颊时,微微脸红,忙推开他。
“不要再亲我了。”
“我不是亲你。”他强词夺理,道:“你嘴上有残渣,我帮你清理,你该感激我。”
她错愕了下,忆起自己根本没有吃过一口,哪里来的残渣?正要张口反驳,他又忽然抢白道:
“哎,你嘴上又有东西了。”他又厚住脸皮偷亲她冰凉的小嘴。
她是芸娘,也是拈心,相同又不同。
他不也一样?
是独孤玄,又是胤玄,都是同一个人。
第六章
都统府。
“受了风寒,就要好好照顾自己。”
“没想到,我还有被小妹教训的一天。”
拈心为她盖好棉被,抱怨道:“姐姐不该穿得这么单薄去佛堂。况且了,府里没有人管,姐夫也会担心。”
“这几天,他忙得紧,哪里还有空管得了府中的事。”
“姐夫忙,你也不能疏于照顾自己啊。”拈心收着药碗,咕哝道。
“姐姐只是想要为你祈福。”
“我知道。”所以才微恼自己的没用。“拈心现在很好,不需要再多的福分了。”
不不,不是单就一个句钩心斗角就能让他产生那样的表情,可是却不知如何跟姐姐解释,有时候觉得站在那里的胤玄,就像是一具尸体,没有表情,却让她感到十足的哀伤。
好几回,她吓了一跳,以为他也要变成停尸房的尸体,赶紧跟他说话,拉回他的心神。如果把这一切照实说了,姐姐一定会笑她傻气的。
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活着的死人?她以前也是这样认为,但自从他走进她的天地里,总觉得……以前认为没有什么的人事物突然染了颜色,分出不同的色彩。
是心疼吗?“有时候,确实会的。”她承认道。
“终于也有男人会让你心疼了。”
这句话在姐姐嘴里说来有几分暧味,她似懂非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半垂着眼,小声问道:
“姐,你跟姐夫……是不是……有亲嘴过?”
“亲嘴?你……你跟他……”
“他说,因为是心爱的人,所以……所以是理所当然的,我……我没遇过这种事,也没有听姐姐提起过,我疑惑,所以……”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忽然听见帐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似是激动,又像感慨。
“我真怕你就像不沾凡尘情爱的痴儿,这一生无牵无挂地来,又无牵无挂地走。现在姐姐总算放心了,上苍垂怜,终究在你心中放进红尘的种子。拈心,你听我说,你们若是心爱对方,想碰触对方是无可厚非的。”
心爱对方?“我……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还小,很多事情慢慢来。”
“我不小,都要十九了。”她抗议。
“也对,没多久就是你生辰了。十九了啊……你名里带心,我名里带喜,从小我就一直认为这个喜字是为你的,所带来的喜都会是你的,咳咳……”
“姐姐!”拈心忆起她尚在病中,连忙放下床幔。“别再说话了,等你好了,咱们再聊。”扶着她躺下后,拈心立刻端起药碗,小声往外走。
“拈心……”
“嗯?”
“是该出嫁的年纪了,就算是郡王也无所谓,只要他真心待你,你又喜欢他喜欢到不计较名分,姐姐绝不会反对的。”出嫁?连想都没想过呢。端着空的药碗走出房外。六月天,阳光物别毒辣,她半眯住眼,沿住小路往厨房走。
“今年特别热啊。”
路经姐夫的书斋时,听见下人在说话。
今年确实异样的热,有好几次在停尸房内闻到淡淡的腐臭味,以往几年没有感觉,今年竟让她有欲呕之感。
“记得要让书斋透风啊,免得老爷闷坏了。”
拈心停下脚步,悄悄地从拱门往内偷瞧,瞧见几名丫头抱着薄被出来,再换新的进去。她几乎没有来过书斋,也不知姐夫竟然忙成这样,连晚上都要睡在这里。
“老爷早就闷坏啦。”有下人暧味说道。
“咛,别乱说,要让夫人听见,不把你扫出门去。”
“夫人病着呢,拈心小姐正在顾住她,谁会听见咱们的话?再说就算咱们说了什么不是,拈心小姐她也听不懂。”
“你这小子,别让老爷知道你骂她白痴,他可会震怒的。”
“是啊是啊,若不是拈心小姐是个……那个那个,我也要以为老爷对她有意呢。”
拈心的眉头观乎打起结来了,小嘴紧紧抿着。
“原本以为老爷是真忙,忙到夜宿书斋,可是哪有人一睡在书斋就睡了两年多?他与夫人一个月说不到几句话,在外头名声又极好,没听过他押妓或者看中哪家闺女纳作偏房,你们不觉得挺巧吗?两年多前正好是拈心小姐搬进来的时候。”
有丫头拿出换洗衣物,随口应道:
“要我说,我认为老爷不是看中拈心小姐,而是他怕跟夫人在一块会生下有问题的子嗣,对不起祖宗。”
拈心已经没有再细听了,双拳握得死紧,视而不见地往院外走去。
“我……我……不知道……”
红云浮上她的粉颊,这一次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气忿自己。
她从来不知道姐姐与姐夫的情况……或者该说,以前她的天地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情。
难怪方才她问姐姐心爱的人是不是姐夫,姐姐并没有正面回应。
当年姐姐婚嫁,她没有回去庆贺,只是藉由书信知道姐姐有意嫁给姐夫……她努力地想,那一封信里似乎从头到尾没有——热情。
没有……没有像胤玄对她的热情一样。有时候胤玄跟她说话时,她会不由自主地退开一步,因为他双眸里深藏着炽热的感情,却又强抑下来,像一簇小火焰,不停在眼瞳深处闪烁,让她手足无措。
原来……那就是热情。
那么姐姐为什么会嫁给姐夫呢?
如果是心爱的人,为什么能忍受姐夫这样待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让她的身子震惊得摇摇欲坠。
姐姐……最心爱的人是她,嫁给姐夫,是为了她吗?为了给她更好的环境?
以前,姐姐的性子开朗又精打细算,后来成为人妇之后,敛起泼辣,变得沉稳许多,这都是为让她能待在都统府里衣食无缺吗?
“这……这种喜……我……我不要!”她结巴又恼道,忆起姐夫因怕有问题的子嗣而排斥姐姐,一时之间无法再待在这个都统府里。
后门在望,守门的家仆不知到哪躲太阳了。她跑向后门,拉开门闩,直觉往外头冲——
不冲还好,一冲,撞上一具可怕的肉墙,狠狠地撞痛了她的脸。
“哎呀!我不请自来,你不请撞来,撞坏了你闻尸的小鼻,我可没法向金大夫交代……”话尾消失了,胤玄微微眯起眼,举起手拭去她满脸的泪痕。“你怎么哭了?”可怜又自讨苦吃的博尔济肯定不在府里,会是谁招惹她的?
“我……我没有哭!”她沙哑地说道。声量压得极低,仿佛怕一大声,就忍不住哭出来声。双肩微微颤动,双拳紧握,强压抑住浑身的抽搐。
“是啊,你没有哭。”他嘴里说道,捧起她的双拳用力扳开,紧紧握住她的手。“你要去哪?瞧你匆忙的,连荷袋也没带在身上。”
“我……”她垂下脸,抿着唇小声说:“我……我不知道。”
“那,就陪着我吧。”他笑道:“咱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呢,我特来邀你出游。瞧,马车就在那里等住呢,”
她微微抬眼,顺着他的扇尾瞧去,一辆朴实简单又小巧的马车就停在树后头。
都统府的前门与后门相差甚远,几乎要绕半个大圆,一个堂堂的多罗郡王走没有人守的后门有什么目的?
他读出她的思绪,笑道:“哎,你一思考就让我头痛。以前多好,我说月儿在白日出来,你也只会点头。好吧,我是想从后门溜进去找你。”
不等她疑惑,他只手就扛起了她弱小的身子,她吓了一大跳,剧烈地摇晃一下,连忙紧搂着他的颈子,下一刻,便双双倒卧在马车里头。
胤玄向车夫说了一个地方,随即拉下与车夫之间的木板,让马车的内部变成密闭空间。
“你这傻丫头,难道不知道掉眼泪会让我心疼吗?”他叹了口气,轻轻倾前吻住她的泪。
“你……”他的舌头不规矩地在她脸上滑动,她退缩了下,道:“你今天又像个少年了。”
“因为今天我是胤玄啊。”
她皱起眉头,轻声说道:“你本来就是胤玄。有时候,你说的话我真不懂。”
他一笑,让她躺进自己的怀里。“我宁愿你永远都不要懂。”他俯下头,吻着她另一颊的湿泪。
她推开他的俊脸,又恼又羞道:“别老舔我的脸!”
“没法子啊,谁教我见不得你掉泪呢?只好想尽办法舔于你的脸。”他正经说道。
原本略白的脸色微微通红,忆起姐姐说她会心疼胤玄的话。一想起姐姐,眼眶又红了起来。
胤玄的声调微微沉下,问她:
“是不是在都统府里出了什么事?”
“没……”怎能告诉他姐姐与姐夫之间的家务事呢?可是……她垂眸,慑懦问道:“你……你见多识广,倘若……倘若一个家子里有问题的白痴儿……那生出来的孩子也是白痴的机会多大?”
“你不是白痴儿!”他厉声说道。见她受到惊吓,立刻放柔声音,但极有说服力地又道:“你会看会听会写会思考,思绪也条理分明,根本不是白痴儿。”只是有时思考上会往旁人难以理解的洞处去。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太相信的神色,故意打趣道:“我没料到你这么早就在想了。”
这么早?“不明白。”
他咧嘴笑道:“我是说,这么早就在想咱们的下一代了。这点你可以放心,我不在乎女儿像你……”“你、你……”她打断他的话,胀红脸道:“你在胡扯什么!我是说姐姐……”连忙捣住嘴。
“原来是你姐姐有事。怎么?她有孕在身了吗?”
她紧紧闭着嘴。
他微笑,指尖滑过她的唇形,俯下脸,直到鼻息喷到她。
“如果我没有料错,你姐姐不可能有孕在身,因为博尔济心不在她。”博尔济是个专情人,几次碰面对谈,就知道他是个痴情傻种。
就跟“以前”一样。
博尔济原是个理智的人,如果没有遇见拈心,他会与她姐姐保持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直到老死;或许没有狂热的爱为基石,但至少基本的感情会有。
可惜,他在成亲之后才遇见自己一辈子钟情的对象,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他的小姨子。
多可笑,前世他身为芸娘之弟,无论再如何地用心努力,芸娘永远也不会属于他的,而今生这样的苦楚却换了他人。
就算他挣脱了命运,命运却从不停止地玩弄世间人。
拈心见他的神色有异,连忙伸手轻触他像极尸体的脸,叫道:
“胤玄。”
他像被震醒般回过神,瞧见她惊惧的小脸,勾笑道:
“你别再担心你姐姐与姐夫的事。各人命各人理,你能为她担多少?你姐夫也不是为了子嗣问题……”他幽幽叹了口气,柔情似水地凝望她。“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如咱们一样,因相爱而厮守?”
他直视着她,目光专情到几乎可以看见他眼底又有小簇火焰在跳动,他说,因相爱而厮守?“我……我喜欢你吗?”她嗫嚅地问。
他温柔地撩开她略微汗湿的发,笑道:
“你可以当我是万事通,但关于这一点。你却不该问我。”
不问他问谁呢?以前一直以为像姐姐与姐夫那样就叫相爱了,现在才发现那都是自己的假想。
而他与她之间的相处,又跟姐姐与姐夫大不相同。
“真的……不关我的事?”她指的是拈喜与博尔济之间的问题。
他明白她言下之意,遂钻着漏洞答道:
“以博尔济而言,问题确实不出在子嗣是否有遗传上。”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姐夫又未押妓,那么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呢?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问题不在自己,倒真的松了口气,全身放松,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她揉了揉眼睛,掩住呵欠。
“想睡了吗?瞧你方才哭成这样,也该倦了。”他柔声说道。
她的双眼确实肿得有些累了,但没有告诉他,她照顾姐姐一上午,早就累坏了。
有温度的手掌轻轻贴上她的脸颊,她不由自主地合上眼,陷进半昏睡的状态。
真奇怪,天气明明这么热,他的手掌却意外的低温,她无意识喃喃地说:“我不要你变尸体……”
“嗯?”他听见了,轻声说道:“你不要我变,我就不会。就算要我再逃开牛头马面,我也会遵守我的诺言。”
漂游的心安稳了,那种心口暖和的感觉不像是对姐姐或姐夫时的情感,也许正如姐姐所说,她是喜欢他的。
“你的心,会是我的吗?”她半沉进梦里,仿佛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低喃:“不管是不是我的,我都不后悔当初做了那种事,在芸娘的遗体上动了手脚,起码这一世你懂得感情、懂得喜怒哀乐了。”
当她听见“芸娘”时,左眼皮忽然跳动了下,来不及感受心底深沉角落里的慌,又听见他自言自语的:
“瞧你,流了一脸汗,今年的老天爷存心不给穷苦人家生机,又是谁造了孽吗……哎,我在胡说什么,传教士对天气的异常另有一番科学见解呢。”
虽然是自说自话,听起来却像有两个想法完全不同的人在自我挣扎。有时确实会觉得胤玄的体内好像有一对性子天差地远的双胞胎,不停地在互相侵占对方的领域。
隔着一层薄薄的意识,想要开口,无亲眼皮极重,他的声音更遥远了。
“很热吗?可别热到昏头了。”有帕子小心为她拭汗,随即她听见扇子“啪”地一声打开,凉风轻轻拂面。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就此沉浸梦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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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眼浊了、脏了。”
“早料到了,那四个男人为情所困,不惜将天女拉下凡尘。”
“恢复不了了吗?”
“难啊,神眼浊了,凡心也动了,还有他立下的毒咒,唉。他也真够厉害,前世立下毒咒,今生又从鬼门关逃回来。不过,事不过三,再几天就是天女之劫了。
谁在说话,她不知道,只见忽然之间,一名身穿战袍的男子突然冒出来,拿着长剑挡在她面前,对住不知名的地方咆哮——
“滚!全给我滚!”
他貌相极为年轻,声却若洪钟,连带吓得她花容失色。当他回过身,她瞧见他的神情之间像极胤玄面露哀伤时,明明长得不一样啊……她想开口,脚底一打滑,像坠进无底深渊。等发现时,她已张开眼瞪着陌生的床顶。
她心跳如擂鼓,只觉浑身毛骨惊然,左眼皮跳个不停。想要爬起来,但胸腹之间压住重物,她垂眸一看,一只臂膀环住她腰际,顺着手臂看到左边,胤玄正侧躺在她身边,睡得正熟。
她张圆了眼,连忙捣着嘴。
一张床只躺着他俩,半开扇子隔在中间……显然他一直帮她煽凉,一时累极才在旁睡着了。
这个推敲让她的心跳慢慢地归回原位了。她虽不太明白为何他没有叫醒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睡时在马车上,醒了却在陌生的大床。唯一确定的是不能让姐姐跟姐夫知道,要不然会闹出轩然大波的。
“我不知道,他不小心,所以没有关系。可是我现在醒了,男女是不能共睡一床的。”她忖思道,想要跨过他爬下床,无奈他的臂耪重得惊人,她也不敢移,怕一移就吵醒了他。
外头的天色已暗,也不知是多晚了。若没有回府,姐姐必定会担心,可是……她偷偷再瞧他的睡颜。
他像睡得极熟,眉间不再动不动就打褶,神色也不会诡异得让人觉得害怕,现在的睡颜像……像符合他的年纪般。
“希望姐姐不会着急才好。”她喃喃道。姐姐的贴身丫头应该会早晚三药,催促她喝下去的。
他的唇畔浮起浅浅的笑,随即又敛起,夸张地拢起眉头,梦呓道:
“好冷……”
“冷?”她也跟着皱眉。
虽已入夜,但仍带有几分白日的燥热,她都热得有些不舒服了,他却会冷?她的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没有烧,怎么会冷?”他的额明明还在流汗,流的也不是冷汗啊。虽是如此,她也没有起怀疑,要拉起丝绸薄被替他盖上。
他忽然又叫道:“好冷,我需要温暖……”
“不冷不冷,我帮你盖被。”
“盖被还不够,我需要人体的温暖……”
“哽?”拈心奇怪他答腔答得这么顺,正要问他是不是醒了,他的五指一勾,扣住她的腰,往前一拉。
拈心吃了一惊,重心不稳地向他扑去。
“哎,不妙!”他发出惨叫,拉她拉得太用力,是如他预料倒在他的怀里,但时机跟角度有误,她柔软的胸腹撞上他的脸,香气直扑他的鼻间。
吃了个大豆腐,他笑道:“哎,好妙!不对,糟!”怕她一头撞上床柱,托着她的背翻转跌下地。
“咚”地一声,保全她的脸,牺牲他的头。
“你的头……”
“肿了。”他苦笑。
她闻言,面露内疚,跪坐起来轻轻揉着他的后脑勺。
“很痛喔。”
“是很痛……”他微微的闪神,仍旧闻到她身上的体香。明明他抱她进屋时,她流了一身汗,怎会还有香气呢?
他抬眼,瞧见她神色肃然地揉着他的后脑勺,衣领的盘扣在之前怕她睡得热昏了,便未经她同意地解开。
今一小片白哲玉肌若隐若现的。他的喉口上下滚动着,黑眼珠子往左边移。“你又在冒汗了。”她奇怪道。他额上的汗愈冒愈多,她赶紧用衣袖帮他拭去。
他忽然忍不住了,用力抱着她的腰,将脸庞埋进她小巧浑圆的胸脯间。
“你……你放开我啦!”她吓一跳,才觉得他像少年一样需要人怜爱心疼,后又发现他时常做出惊人之举。
“别,让我抱一下就好。”沙哑的声音从她的衣襟里传出来。“我以前从不敢冒犯你……”
她皱起眉。“你奇怪。”他老爱抱着她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怎会不敢冒犯?
“我是说……我那个朋友独孤玄到死都没有搂过他姐姐一回。”
听到独孤玄的名字,她心里隐隐约约有点排斥。每当他谈到独孤玄,语气就老了很多,比金大夫还老,那让她想起死了许久的尸体。
她没有回话,他也不期待,忍了又忍,终于平复自己的冲动,抬眼笑道:
“瞧你一身黏答答的,准是流了一天的汗,我带你去沐浴吧。”
“我……我要回家了。”她从来没有在外头过夜。有一回,从金大夫那里下课正要回府,突然送来好几具看不出死因的尸体,人手不足,她才留下来负责做记录,直到初更忙完了,才发现姐夫早就来等着接她回家了。
“可是我这儿有冷泉呢。不必窝在一个小小的桶子里沐浴,没有人会偷窥,你可以尽情地泡在里头。”他诱惑道。
她迟疑住。“我……我还是回家好了。”热了一整天,确实很想泡澡。冷泉呢,她从来没有一个在很大的池子里泡过。
他扬眉,见诱她不成,反笑道:“这里是京师近郊,你要怎么回家?车夫都让我放出去一整天了,谁载你回家?走路吗?那可不好,郊外有狼有虎……还有熊!”见她脸色发白,他更夸大其辞说道:“你走路,明儿个你姐姐跟姐夫见到的就是白骨一堆,拈心的肉都被吃光啦!”说到最后,他唱作俱佳地大叫。
“啊!”她吓得闭上眼睛,扑进他怀里。
他理所当然地搂爱人入怀。
单纯,真好。
第七章
大隋。
什么叫命运?天命难改,那么预知何用?芸娘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肯逃,他只有留下来。留下来做什么?
无数的夜里充满悔恨,只能任由那些梦—一灵验。就算将她绑走,也胜过留她下来。他不怕她恨他,只怕她死啊。
但始终没有掳她逃走,因为太了解她会想尽办法再回来。
无法改变命运,那么,让他拥有预知的能力又有什么用处?
阴煌子惨白着脸,跄跌地走进庭院。院内依稀是去年他第一次瞧见天仙般的护国天女的模样。
木柴散落地上,斧头搁在一旁,他的好朋友……他自认为的好朋友独孤玄半垂住黑眸,坐在阶梯上,像在沉思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注意到独孤玄今天换上了白衫,看起来斯文又干净。如果他记得没错,他这个好朋友因为天女虚弱的体质,而不愿意穿黑穿白讨晦气。
他清了清喉咙,张嘴试了好几回,才从喉中挤出话来——
“天女她……她走了。”一夜的呕血挣扎,终究是走了。
独孤玄连动也没动一下,坐姿依旧没有变化。阴煌子担忧地上前——
“独孤兄,你不要太伤心。是人,终究得走到尽头的,天女她……只是早走了一些年而已。”他柔声说道。
死皮赖脸相处这一年来,他不会看不出这个兄弟心中的情意。
只是天女并非凡人,上天该收她的时候,谁也留不住。所以就连去年他见到天女的刹那动了心,也在最短的时间拉回自己的理智。
天女,是谁都碰不得的。现在,死者已矣,他只关心从此心无所依的独孤玄。
“等办完了天女的丧事,不如……不如你随我云游四海,四处散心,过几年再回来吧,”阴煌子自始至终都像在自言自语,但他一点也不在意。
以往不觉得,此时此刻竟感到庭院阴冷得吓人。是因为天女不在了吗?老实说,他阴煌子从未爱过人,不知道爱人有多苦,他只知自己的天地里只有书,只想要将大隋天女的传奇流传百世。书未完,人已死,心里虽有懊恼,却更担心他这个闷到极点的兄弟。
他又安慰了好几句,直到辞穷了、嘴干了、舌快抽搐了,仍不见独孤玄反应一下。若不是他眼神清明,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发狂了。
夕阳西沉,微光钻进黑暗之中,庭院昏暗得没有点起油灯来。一阵冷风袭来,让阴煌子打了个哆嗦,眼角终于瞥到他有动静了。
“天黑了吗?”独孤玄格外清醒,望着四周的天色。
“是……是啊。”他大感有异。“你……你是否要去见天女遗容最后一面?”他试探地问。
他微偏着头沉思了下。“是啊,我是该见她最后一面。”他反身走进自己屋内,在阴煌子还来不及惊讶的情况下又走出来,身上配住他护身的长剑。
“你先回去吧。”
“不……不不!”太怪异了,阴煌子警觉地说道:“我陪你一块去。”
独孤玄微微一笑,没有反对地往湖面楼阁走去。
沿途是哀泣的家仆、丫环。天女之死尚未传遍朝野,所以来祭拜的人极少,尤其入了夜,愈近楼阁,几乎没有人烟。
也许是王辅贤想让女儿死后的几个时辰之内,安静地归天,便摒除了下人。
湖面起了薄薄的雾,寒气十足的逼人,阴煌子在几乎瞧不仔细独孤玄的面容之下,听见他说道:
“以前,我的天地里只有芸娘,但在过去一年里,你让我了解到同性之间的兄弟情。”
阴煌子微微胀红脸,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我们有缘。”是真的有缘,第一次从书里抬起眼睛去注意人,天女是第一个,而独孤玄则为其二。
只是从来没有听过独孤玄好声好气地对他言语,一时之间微感不对劲。
还没有摸清楚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就见独孤玄斥退最后一个丫环,走进楼阁之间。
阁内的花园里有一具上等棺木。棺未封,女人的尸体躺在棺中,他的表情没有变,转身向阴煌子说道:
“阴煌子,你可以走了。”
“那么,你呢?”
“我?”他的神智短暂地闪了一下,露出笑容道:“我留在这里。”
阴煌子的头皮发麻了,心在狂跳。没有见过这个性子阴沉的兄弟这种笑法过,尤其现在是在死去的天女前啊。
“我……我……”
“回去吧。你还有大好前程在等你呢。”
是该回去,不回去,他的下场必定会很凄惨;不用预知能力,他自己也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双眼直视独孤玄,曾经听过旁人说这兄弟没有爹,家中只有娘,十三岁便被卖到太史府里……
“我……”阴煌子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说道:“我留下,陪你。”
独孤玄望着他的眼神一时迷惑了,随即又打起精神,笑道:“随你吧。”他走向棺木前,注视芸娘依旧雪白的脸庞。
看起来就像睡住了一样。
他伸出手,终于得偿所愿摸着她的眉、她合着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有人近身棺木过了……”他哺哺自语,看着